从青年会开始的老外滩

如果说春色三分，对福州而言，一分西湖，一分老仓山，剩下的这一分，必定是在闽江。自古以来，水就是生命、力量、舒适、愉悦之源，也是有关纯净和再生的普遍象征。水的多少，不仅决定着古代城市的选址，也决定着城市的布局。而福州，正是这样一个临海、面江、拥湖、揽河，经过仔细考量才修建起来的城市。忆往昔，须看福州老外滩台江区的中亭街是一条热门的新兴商业街，在这里逛街的人群平均年龄应该不会超过25岁，满大街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所有廉价的青春运动品牌都在这里找得到。这条街的建筑是商住两用楼，谈不上什么风格，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不过，如果你能暂时忍受高分贝对耳朵的刺激，穿过这条几百米长的街道，会发现自己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片新天地。站在路口举目，所见是一幢弧形西洋式老建筑——1932年，吴南山、沈子敬等人投标买地，在水部开凿汤井，埋设地下汤管引温泉水，在大桥（也就是现在解放大桥）边创办了“南星澡堂”。它是福州现存最古老的温泉澡堂之一，是老福州人重要的生活记忆。鸦片战争后，福州被辟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英国轮船开始进出闽江口，台江港成为东南沿海对外交通与贸易口岸，商业极其繁荣。因此，半个世纪前的台江是福州的外滩，也曾有过“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的盛况。有江的地方，就有码头，有码头大抵有客商，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便有一两处打尖歇脚的地方，这种地方叫客栈。现存的南星澡堂旅社、中平旅社就是其中两家。南星原本是单纯的澡堂，人来人往，洗澡还需要排队，甚至有人慕名远来，要知道，这里用的可是温泉。后来，又在三楼以上增设房间办起旅社。20世纪80年代后期，南星的生意开始走下坡路，几乎无力为继。和南星同样没落的，还有中平路65号的中平旅社。如今“中平旅社”四个大字依旧镶嵌在旅店门框上，渐渐被岁月湮没。昔日宽阔的大堂被隔壁的快餐店占据，客人们吃饱喝足，抹抹嘴转身离开，谁也不曾留意到这个饱经风霜的老旅社。站在南星澡堂远眺，对江有一座建筑一定不会被人忽略。中洲基督教堂原本在闽江江心的中洲岛上，始建于1949年。1998年，港商开发中洲岛，教堂迁建至如今的中洲岛西端。如今的中洲岛，只剩下一片废墟般丑陋的巨大城堡，巨大到让人想无视它都做不到。而开发计划的惨败所带来的后果就是每日入夜，城堡虽灯火通明，实际上却是鬼影幢幢，空无一人，只在空地上开有几家海鲜大排档。幸好迁建后的中洲基督教堂颇为雄伟，虽不能与老仓山泛船浦教堂相提并论，但多少提升了一下中洲岛每况愈下的审美水准。尤其是每逢葡萄成熟时，堂侧花园绿阴满棚，流红滴翠。经闽江过滤后的空气被习习凉风带来，颇为心旷神怡。青年会，名人雅士风流处与留在普通人记忆中的南星、中平不同的，是隔壁的一座红砖房：福州青年会。和这座红砖楼房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名字，是黄乃裳、罗斯福、孙中山、杜威、庐隐，还有郁达夫等。1910年，62岁的闽籍爱国侨领黄乃裳接任福州基督教青年会会长后，为让青年会成员有个固定的活动会所，便于联络各界人士，于1912年在苍霞洲筹建新会所。黄乃裳亲自捐款45000元以购置地皮，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捐资12万美元，用于建筑费用。会所主楼选址在台江苍霞洲，建筑面积8156．4平方米。整座楼房临江而建，红砖砌成，前楼三层后楼四层，中间天井相隔，地板全用上等楠木铺设，至今保留完好。我们可以试着去想象一下那是怎样的场景：百年前的青年会是福州最顶级的时尚“会所”，有舞厅、游泳池、健身房、图书馆、西餐厅、影院、篮球场、理发店等，还有当时福州唯一的室内灯光篮球、排球两用球场，福州的第一部无声电影就在这里放映。而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那个时代——一个留辫子裹小脚的年代。两相角力之下，曾有无数思想的火花在此闪耀和燎原。1921年4月，美国著名哲学家、教育家杜威来到福州，在福州青年会演讲前后多达6场。4年后庐隐的丈夫郭梦良因病逝世，她护送丈夫灵柩回到福州料理后事。经人介绍，庐隐入福建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任国文教师。在课余寂寞的日子里，她常到福州青年会看电影。当时这里放映的还是无声电影，福州人称之为影影戏。庐隐把在青年会看电影的情景，写入散文《灵海潮汐致梅姊》。1926年，郁达夫受福建省政府陈仪的函邀，来到福州，住在青年会的4层楼。第一晚，他“推开窗一看，就看见了那一轮将次圆满的元宵前的皓月，流照在碎银子似的闽江细浪的高头”。郁达夫在此住了大约有五六个月，作品中多次提及青年会。后来妻子王映霞带孩子来福州团聚，一家三口才搬到三坊七巷的光禄坊刘宅。如今市政府打算重现“金外滩”的辉煌，年初青年会旧楼刚刚改造完成对外开放，南星澡堂也正紧锣密鼓地修整中，据说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会按南星的原有风貌修建成高档温泉会所，同时还将复原“快活林西餐厅”、“乐新楼菜馆”等消失多年的著名老字号。只是，面貌一新的“青年会1912”早已不是从前的“福州青年会”了。名称的微调，反映了精神气质的截然不同。“青年会1912”入口处的门厅有些意思，镂空雕花的天花板，让原本强烈刺目的灯光柔和倾泻而下，厅里很空旷，没安置物什，除大幅的电影海报之外，周围只一色儿的红砖墙。空旷的好处，是可以令人不禁想起昔日人来人往的盛况。今日愈空，愈衬出当日的满。一座楼房，原本承载不起如此的漫长岁月，但因为在这里生活、驻足过的文人骚客，曾经的旧时光才得以安放。从前的青年会大楼，是福州青年的时尚地标，人文荟萃所在；如今的“青年会1912”，只是供红男绿女们选择吃喝的一个去处罢了。江滨行，风情台江此处寻如果你打算游览福州外滩、体验老台江风情，应该去滨江观景步行街走走。而“青年会1912”正是政府强力打造的滨江观景的第一站。此处的店，火锅川茶海鲜杂粮都有，三楼的“微焙咖啡工厂”是个不错的去处。在如今的咖啡店已开到琳琅满足百花齐放的年代，这家却还能开出自己的风格，实属不易。loft般高挑开敞的空间、粗糙的红色砖体墙壁、清爽的白色瓷砖、灰色的水泥地面……和别处咖啡馆精心营造温馨气氛不同，坐在这里喝咖啡更多是一种自由感觉。“微焙”一词，来自英文“microcoffeeroaster”——微型咖啡烘焙商，是当下在澳洲、美国等地最为流行的一种咖啡馆模式。店内所售咖啡，都来源于店里现场烘焙加工的咖啡豆。你可以捧一杯白咖啡在店里晃荡，时而拍拍角落里一袋袋的满满咖啡豆，时而驻足在烘豆机前观察烘焙豆子的过程。出青年会右拐，绕过还在改造中的南星澡堂沿江而行，你便进入了本地政府精心打造的滨江观景步行街。这条步行街，自青年会旁边的解放大桥，经台江码头至闽江大桥，与北江滨公园得以连接。一侧是东百元洪购物广场、中亭街等商业中心，另一侧是供游人步行的6米无障碍步行道，餐饮、酒吧间或点缀其间。左可血拼，右能休闲。老码头改造而成的台江旅游码头也在此处，每晚七点有豪华游船准点出发，夜游闽江是本地相当热门的一条旅游线路。不只外地游客，炎夏季节，本地人也时常成群结队地上船乘凉，向闽江借一片凉风驱散近40℃高温的暑气。这一带也是新兴的酒吧餐饮一条街，无论春伦名茶会所、英伦士牛排馆、皇家橡树咖啡，还是已经颇具名气的江滨九号，或比江滨九号更为开放和通透的滨江啤酒花园……虽开张不久，但并不妨碍它们迅速成为本地时尚小资青年们追捧的热店。不过，若以为这个地方是专为潮流的红男绿女们量身打造的去处，那可大错特错了。继续往下走，渐渐人也多了起来，或坐或行，三五成群，闲聊的，下棋的，陪小朋友游戏的，跟着录音机跳红绸舞的……有两处甚至摆开阵势，圈起了戏场子唱闽剧。闽剧又称福州戏，是现存唯一用福州方言演唱、念白的戏曲剧种。只需几块钱茶水费，便可坐在此处听演员们念唱做打，消耗大半天光阴。听戏的人多为依伯（老爷爷）依姆（老太太），但也不乏年轻人，虽然听不懂唱词，但演员们的顾盼生姿和地方戏曲的神韵多少也能领会一二。既然是小场子，观众与表演者的距离也几乎为零，演员唱着唱着偷个空和身旁依伯闲聊几句是常事。或者有依姆好心递上手中团扇，唱得满头是汗的演员顺手接过，摇着扇子继续唱前朝的似水流年如花美眷……而这，才是老台江真正的风情所在。tips：前往交通公交线路：乘坐k1路、1路、2路、3路、10路、13路、14路（开往洪山梁厝站方向）、15路、25路、30路、31路、37路、39路、41路、51路、71路、136路、312路、319路、320路、201路（夜班线）、509路（招手即停）到台江步行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