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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我的导师陈桥驿先生邹吕辉2015年2月11日是中国传统小年,我正在扫尘土、剪窗花,迎接祭灶节,突然接到范今朝老师消息,陈先生因病于今天上午辞世,突闻噩耗,一时手足无措,老先生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精神矍铄,精神气充沛的老人,看着石破天惊般的噩耗,想起之前与老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潸然泪下。大三时处于人生十字路口,当时决定继续求学深造,因自幼喜爱历史,小学三年级时第一次看到姐姐的历史教材,就对里面的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罗马、拜占庭帝国看的津津有味,即使上厕所都抱着历史教材手不释卷,出于兴趣爱好遂决定夸专业报考历史学,在搜集信息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历史地理学专业,点进去查看,清晰显示导师是浙大终身教授陈桥驿先生,十分惊喜,带着对终身教授的膜拜,毅然决定我要努力成为陈先生的弟子。(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时光匆匆,虽然时隔3年,依然记得那年的春季3月20日,我研究生考试复试录用后,范老师带着我,以及我的几个慕名想看望老先生的GIS同学来到西溪校区启真名苑老先生的家中,两只可爱活泼的小狗看到生人蹦蹦跳跳的跑来迎接,后面传来刚进有力的声音:“欢迎新同学来我家做客,这是巴克和美美,别害怕,它们非常有灵性”。望着这位步伐矫健、白发红颜的老人,不禁仔细打量起来,稀疏银白的头发,高高的额头,富含智慧,深深的眼镜炯炯有神,神采奕奕,一脸的慈祥,笑起来时眼里藏着满满的爱意,温暖如春风。我立刻反映过来,这位气质不凡的长者必定就是我期盼已久的陈桥驿老师。进入老先生客厅,一排排的书籍汗牛充栋映入眼帘,非常震撼,宛如一面书墙,之前去过几个文人之家,都为文人家收藏的书惊叹,但与老先生的书墙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老先生见我楞在那里,热情的招呼坐下,望着这位学富五车的学界泰斗却这么慈眉善目,紧张的心慢慢才平静下来,老先生关切的询问我对南方气候是否适应,当得知我是江西人时,老先生说民国时期我在你们江西读过中正大学,还在宜春参加远征军抗日……,将到兴奋处老先生还唱起当年罗家伦撰词、程懋筠谱曲的《青年远征军歌》:“胡虏不灭不生还,乘长风,飞过世界上第一高山。”听着老先生激昂的歌曲,我的话匣子一下就被打开,初次登门拜访很快就消散开来。老先生口才极好,新闻、时事、科研、生活侃侃而谈,不仅给我们讲解最近学术动态,还给我们看他孙儿的照片,他说话带有较重的绍兴口音,每当遇到我听不懂的词语,直接用流利的英语给我讲解,对于那个年代的人能有如此好的英语,我十分惊诧,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对老先生更深入了解,才发现这对于他来说justapieceofcake,此为后话。(二)博学多才的学术大家老先生虽已步入耄耋之年,但每日仍坚持读书写作,在实验室里关于后辈学者请教陈先生学术问题的信件纷至沓来,他每封必回。陈先生学而不倦,勤奋治学的精神深深的激励着我,开学后我立即从图书馆、实验室搜集拜读了他主编的《水经注校释》、《郦道元评传》《浙江省地理》、《古代鉴湖兴废与山会平原农田水利》、《中国七大古都》、《陈桥驿先生九十华诞学术论文集》等等著作,陈先生以研究宁绍平原起家,集郦学《水经注》的研究之大成。陈先生在《我读水经注的经历》一文中曾自己总结“对《水经注》的研究集中在三个方面,首先是《水经注》的地理学研究……其次是《水经注》的地名学研究……最后一个方面是版本的研究……”(《水经注研究》,第4页)。此外,《郦道元评传》的随后问世,陈先生又开拓了新方向—郦学史和郦学家的研究,陈先生在治郦方向发表多达八十余篇论文,25部郦学专著,结出累累硕果著作等身,受到学界内外一致好评,被公认为中国当今的郦学泰斗。陈先生固因郦注而发为雄文,郦书实亦因桥驿先生之文而愈显光芒,亦可谓相得而益彰者矣。微先生不能成郦氏之大,微郦氏岂能遂先生之高哉?”(参见范今朝《邈邈天地阔,千古共相知》)恍然想起每次拜访陈先生,在客厅都能看到浙大老校长路甬祥的题词“史地巨子,郦学大家”。陈先生生于书香世家,自幼天资聪慧。具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师姐曾听师母说陈先生至今仍能报出当初小学所有同学名字和座位位置,抗战时期在防空洞里将《标准英汉辞典》放在警报袋里背诵,这为他流利的外语水平打下良好的基础(参见颜越虎《陈桥驿教授访谈录》)。他在中学教英文课程时从来不用带教材,脱口授课。清末祖父因其天资卓越,亲自对其制定了一对一的教育计划,陈先生从而在幼时掌握了扎实的古文功底,他撰写的学术论文,经常大量的利用他分析选择的旧方志资料,大大提高了论文的科学水平,所以他自称是方志的“大用户”(参加侯慧粦《陈桥驿与地方志》),陈先生还提出用二名法命名,即当地的动植物名称与地名互见(参见陈桥驿《地理学与地方志》);以前的地方志编纂没有索引,从数百万字的书中查找知识每次都异常困难,陈先生提出方志学应该是丰富的工具书,率先提出“编书不编索引,等于是编了一半”等等(参见陈桥驿《地方志与索引》),陈先生在方志学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虽然他多次表示自称不是方志学家,但丰硕的学术成果,无疑在方志学界也取得卓著的成就。先生在历史城市研究上也成就斐然,《中国七大古都》、《中国历史名城》、《当代中国名城》等等。之前学术界将西安、洛阳、北京、南京、开封、杭州并列为“六大古都”,陈先生后来担任编纂时,创造性的提出古都评定方法,安阳列入七大古都,他是最重要的推手,陈先生还非常重视古都的保护工作,他曾意味深长地说:“Protectingbygivingup。用放弃来保护。”陈桥驿的一生是一个读书、教书、著书的一生,在书海泛舟,成为屹立在时间的汪洋大海中的灯塔,光芒四射,公认在历史地理学、郦学、历史地图学、地方志和地名学研究、城市研究、古都研究以及翻译等方面造诣精深,成就卓著,出版各类著作逾70部,各种著述共计2000余万字,不少专著被译成外文介绍到国外,在海内外享有从高的声望。(三)极具人格魅力的、富有责任感的长者陈先生步入耄耋之年在2010年才停止授课,虽然我未能聆听老先生授课,但每逢节日、其生日等固定时间,及平常有困惑不解的问题时、给陈先生收寄学术交流信件时,我都会去拜访老先生,他每次都声情并茂的给我讲授古今中外知识,有次讲授的时间很长,老先生还提出到楼下去,我一时没反映过来,老先生走下轮椅边动边说“小伙子,生命在于运动,可要记着劳逸结合,学习和身体才会好”,老先生在前面跑步,保姆阿姨和我扶着轮椅在后面追,当年的这个画面至今还在我头脑中历历在目,仍记得去年底我协助凤凰卫视给陈先生做专题片时,年届九旬的他讲话仍是思维敏捷、铿锵有力,声音虽然因年老有些含糊不清,但仍然饱满宏亮。先生学术造诣享誉中外,又精通英文,还曾多次受邀到美国、加拿大、巴西、日本等国讲学,陈先生从不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埋头学术,他始终奉行“三不主义”:不花国家一分钱科研经费、不参加任何学术成果评奖活动、出国不花国家一分钱外汇。他还被推选为中国地理学会历史地理专业委员会主任,在任职期间不断提携后进,为学科的推广发展而废寝忘食,十五年而未有时间看一次电影;在担任全国人大代表期间帮助在极左时期蒙受冤屈的退休职工反映解决问题、为同事儿子因家庭成分株连不能上学而奔波(见叶光庭《陈桥驿教授改变我的一生》),每当在书本看到先生之壮举,先生正义凛然的高大形象跃然纸上。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陈桥驿先生的逝世,不仅浙大损失了一位终身教授,中国地理学界亦少之一位学术巨搫,一盏跨越两代的人文之灯,悄然熄灭,如今先生驾鹤西去,但他的严谨治学精神必定永垂不朽,是我们当代学子之楷模。
本文标题:记我的导师陈桥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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