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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与康德哲学李明辉摘要:康德哲学于19世纪末开始传入中国,其后经历三个阶段:在第一阶段,其传入主要凭借日文书刊之转介,以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等人为代表;在第二阶段,中国知识界不再以日文书刊为媒介,而是开始直接阅读德文原典,甚至有人亲赴德国学习康德哲学,其代表有蔡元培、张君劢、郑昕等人;到了第三阶段,现代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三大思潮——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与新儒学——鼎立之势已形成,它们对康德哲学各持不同的立场。笔者曾发表《康德哲学在现代中国》一文,讨论近代中国知识界吸纳康德哲学的历程;但该文忽略了王国维对康德哲学的吸纳与评介。本文之作,即是要弥补这项缺漏。事实上,王国维对康德哲学的吸纳介乎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之间:他一方面藉由日本学者的著作了解康德哲学,另一方面阅读康德著作的英、日文译本。此外,他又借用康德哲学的概念与学说来讨论中国传统哲学中的问题,譬如借用康德的自由理论讨论“命”的问题(见其《原命》),借用康德的理性学说讨论“理”的问题(见其《释理》),均表现出一定的哲学深度。关键词:王国维;康德哲学;中国哲学作者简介:李明辉(1953-),男,台湾屏东人,哲学博士,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研究员、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合聘教授、中央大学哲学研究所合聘教授。一、王国维研究康德多年前,笔者曾发表《康德哲学在现代中国》一文[1],详细讨论中国知识界自19世纪末以来吸纳康德哲学的历程。在该文中,笔者将康德哲学传入中国的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在第一阶段,其传入主要凭借日文书刊之转介,以康有为(1859-1927)、梁启超(1873-1929)、章太炎(1869-1936)等人为代表;在第二阶段,中国知识界不再以日文书刊为媒介,而是开始直接阅读德文原典,甚至有人亲赴德国学习康德哲学,其代表有蔡元培(1868-1940)、张君劢(1887-1968)、郑昕(1905-1974)等人。到了第三阶段,现代中国最具影响力的三大思潮——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与新儒学——鼎立之势已形成,它们对康德哲学各持不同的立场。但该文有一项缺漏,即忽略了王国维(1877-1927)对康德哲学的吸纳与评介。本文之作,即是要弥补这项缺漏。依照这三期的区分,王国维对康德哲学的吸纳介乎第一阶段与第二阶段之间。因为一方面,他像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等人一样,藉由日本学者的著作来了解康德哲学。但另一方面,他与康、梁、章不同的是,他可以阅读康德著作的英、日文译本。王国维通日文及英文,这证诸他所翻译的各种日文及英文著作。罗振玉于1898年(光绪24年,戊戌)3月在上海创立东文学社,这是近代中国第一所日文专科学校。王国维是该校的第一批学生,当时他22岁。他在该校就读的两年半期间,除了学日文之外,亦学英文[2]。1902年(光绪28年,壬寅)2月,他在罗振玉的资助下,赴日本东京留学,“昼习英文,夜至物理学校习数学。留东京四五月而病作,遂于是夏归国”[3]。但是在其传记数据中,迄今并无任何关于他学习德文的证据。因此,我们有理由推断:王国维阅读康德(ImmanuelKant,1724-1804)与叔本华(ArthurSchopenhauer,1788-1860)的著作,系根据英译本,并参考日译本。王国维研究康德哲学的过程并不顺利,而是历经了一番波折。在《静庵文集续编》的《自序一》中,王国维对这个过程有详细的叙述。他谈到他在东文学社的求学生涯时写道:是时社中教师为日本文学士藤田丰八、田冈佐代治二君。二君故治哲学。余一日见田冈君之文集中有引汗德、叔本华之哲学者,心甚喜之。顾文字睽隔,自以为终身无读二氏之书之日矣。〔……〕留东京四五月而病作,遂于是夏归国。〔……〕自是始决从事于哲学,而此时为余读书之指导者,亦即藤田君也。次岁春,始读翻尔彭之《社会学》、及文之《名学》、海甫定《心理学》之半。而所购哲学之书亦至,于是暂辍心理学而读巴尔善之《哲学概论》、文特尔彭之《哲学史》。当时之读此等书,固与前日之读英文读本之道无异。幸而已得读日文,则与日文之此类书参照而观之,遂得通其大略。既卒《哲学概论》、《哲学史》,次年始读汗德之《纯理批评》。至《先天分析论》,几全不可解。更辍不读,而读叔本华之《意志及表象之世界》一书。叔氏之书,思精而笔锐。是岁前后读二过,次及于其《充足理由之原则论》、《自然中之意志论》及其文集等。尤以其《意志及表象之世界》中《汗德哲学之批评》一篇,为通汗德哲学之关键。至二十九岁,更返而读汗德之书,则非复前日之窒碍矣。嗣是于汗德之《纯理批评》外,兼及其伦理学及美学。至今年从事第四次之研究,则窒碍更少,而觉其窒碍之处大抵其说之不可持处而已。此则当日志学之初所不及料,而在今日亦得以自慰藉者也。(《文集》,Ⅲ:第470-471页)在这段文字中,“汗德”即康德,所提到的著作之作者、原书名及出版资料如下:1.“翻尔彭之《社会学》”:ArthurFairbanks(1864-1944),IntroductiontoSociology.NewYork1896.2.“及文之《名学》”:WilliamStanleyJevons(1835-1882),ElementaryLessonsinLogic:DeductiveandInductive.London1870[4].3.“海甫定《心理学》”:HaraldHöffding(1843-1930),OutlinesofPsychology,translatedbyMaryE.Lowndes,London:Macmillan,1891.[5]此书之原文为丹麦文,在作者的共同参与下由F.Bendixen根据丹麦文本第2版译为德文,即PsychologieinUmrissenaufGrundlagederErfahrung(Leipzig:Fues’sVerlag,1887),英译本再由此一德文本译出。4.“巴尔善之《哲学概论》”:FriedrichPaulsen(1846-1908),Introductiontophilosophy,translatedbyFrankThilly,NewYork:HenryHolt,1895.此书之原文为德文,题为EinleitungindiePhilosophie(Berlin:Hertz,1892).5.“文特尔彭之《哲学史》”:WilhelmWindelband(1848-1915),AHistoryofPhilosophy.NewYork:Mac-millan,1893.此书之原文为德文,题为GeschichtederPhilosophie(Freiburgi.Br.,1892).王国维自述:他读这些书时,“与日文之此类书参照而观之”。由此我们可推断:他阅读康德与叔本华的著作时,也是将英译本与日译本对照着读。这里提到康德的《纯理批评》[6]与叔本华的《意志及表象之世界》[7]、《充足理由之原则论》[8]、《自然中之意志论》[9]。但我们不知道王国维当年阅读康德与叔本华的著作时,用的是哪些英译本与日译本。根据王国维的这番自述,他前后有四次研究康德哲学。第一次是他就读于东文学社时,由田冈佐代治的著作引发了他对康德哲学的兴趣。但当时他的日文与英文能力均不足,故无法进行研究。第二次是他从日本归国后的第二年,即1903年[10]。他开始读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读到《先验分析论》(“TranszendentaleAnalytik”)[11]时,完全不能理解。他便改读叔本华的《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此书第一册的附录是《对康德哲学的批判》(“KritikderKantischenPhilosophie”)。王国维透过这个附录才理解康德哲学。他第三次研究康德哲学,是在他二十九岁时,即1905年[12]。由于透过叔本华对康德哲学的批判,他这次不再感到《纯粹理性批判》之难解。他还提到:除了读《纯粹理性批判》之外,他还“兼及其伦理学及美学”。他第四次研究康德哲学,则是在他写这篇自序时,即1907年。由于上一次打下的基础,这次他更能理解康德哲学,窒碍之处更少。上文提到:王国维在第三次研究康德哲学时,“兼及其伦理学及美学”。究竟他读了康德的哪些伦理学与美学著作呢?对此,王国维本人并未交代,但我们可由一项间接的资料约略推知。在《教育世界》第126号(1906年6月)刊出一篇未署名的译稿《汗德详传》。文末有译者跋语曰:”右英人阿薄德之汗德小传,揭于其所译汗德伦理学上之著作之首者也。”(页93)此篇可断定为王国维所译[13],发表之时正是他第三次研究康德哲学之次年。跋语中提到的“阿薄德”系指爱尔兰康德专家ThomasKingsmillAbbott(1829-1913),而所谓“其所译汗德伦理学上之著作”则是指他所译的Kant’sCritiqueofPracticalReasonandOtherWorksontheTheoryofEthics。此书的第1版于1813年出版,最后一次增订是在1883年的第3版。王国维所根据的可能是1889年的第4版或1898年的第5版,《汗德详传》则是摘译自阿薄德置于该书译文前面的“MemoirofKant”。阿薄德的这个译本包含康德下列著作的翻译:1.《道德底形上学之基础》(GrundlegungzurMetaphysikderSitten,1785);2.《实践理性批判》(KritikderpraktischenVernunft,1788);3.《道德底形上学》(MetaphysikderSitten,1797)第1部《法权论之形上学根基》:《前言》与《道德底形上学之导论》;第2部《德行论之形上学根基》:《前言》与《德行论之导论》;4.《单在理性界限内的宗教》(DieReligioninnerhalbderGrenzenderbloßenVernunft,1793)第1卷:《论人性中的根本恶》;5.《论一项出于人类之爱而说谎的假想的权利》(ÜbereinvermeintesRechtausMenschenliebezulügen,1797);6.《论俗语“事急无法”》(OntheSaying“NecessityHasNoLaw”):这是康德的论文《论俗语所谓:这在理论上可能是正确的,但不适于实践》(ÜberdenGemeinspruch:DasmaginderTheorierichtigsein,taugtabernichtfürdiePraxis,1791)中的一个批注[14],标题是阿薄德所定的。由此我们可以推断:除了相关的日文资料外,王国维对康德伦理学的理解主要来自阿薄德的这个英译本。上文提到,王国维于1903年第二次研究康德哲学时,读到《纯粹理性批判》的《先验分析论》,完全不能理解;后来读叔本华《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一书的附录《对康德哲学的批判》,才找到理解康德哲学的关键。这个问题背景需要略加说明。在《纯粹理性批判》的《先验分析论》中最难理解的是《纯粹知性概念之先验推证》(“TranzendentaleDeduktionderreinenVerstandesbegriffe”)一节。“纯粹知性概念”即是范畴。康德在该书的第2版全面重写了这一节。这一节之两个版本间的关系是康德研究中一个最难解决的课题。不过,一般认为,第1版比第2版容易理解。叔本华在《对康德哲学的批判》中提到:他阅读《纯粹理性批判》第2版时,觉得该书充满了矛盾;及至读了第2版,发现这些矛盾都消失了[15]。在叔本华的时代,大部分通行的《纯粹理性批判》不像现在一样,两版并陈,而是只刊印第2版的文字。因此,叔本华特别强调:没有人在仅读了《纯粹理性批判》的第2版或其后的任何一版之后,就自以为了解此书,并且对康德的学说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只读了一个残缺的、变质的、在一个程度上不真实的文本。[16]我们可以想见,叔本华阅读《纯粹理性批判》的经验有助于王国维突破其理解障碍。二、王国维关于康德的著作在此首先要指出:所谓“王国维的著作”一词可以有不同的涵义。依严格的意义来说,这当然是指他自己所撰、且已署名的著作。就哲学著
本文标题:王国维与康德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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