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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继愈《中国佛教史》(3)作者:任继愈时间:2007/2/3桓灵之世,经过两次党锢(166—176)和震撼全国的黄巾起义,接踵而来的就是董卓之乱,军阀混战。连年战火,灾疫横生,人民处在死亡线上,痛苦、无望的阴影,笼罩社会各个阶层。这在社会思潮上,引起了重大变化。首先,两汉神学化了的纲常名教,即独尊的儒术,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汉桓帝在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就是对儒术失去信心的表现;黄巾起义奉《太平清领书》为经典,张鲁的五斗米道用《老子》作教材,广大的农民唾弃了官颁的《五经》;在官僚和士大夫层,名教礼法或者成了腐朽虚伪的粉饰品,或者为有才能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所轻蔑。两汉正统的文化思想已经丧失了权威地位,社会酝酿和流行着各种不同的思想和信仰,其中不少可以与佛教产生共鸣。所谓“名不常存,人生易灭”。以“形”为劳,以“生”为苦之类的悲观厌世情绪,以及由避祸为主而引生的不问是非的政治冷淡主义和出世主义等,更是便于佛教滋长的温床。此外,与图谶方术同时兴盛的精灵鬼神、巫祝妖妄等迷信,也空前泛滥,为佛教信仰在下层民众中的流传提供了条件,加上统治阶级运用政治和经济手段的诱胁,在汉末的某些地区,使佛教有了相当广泛的群众基础。《三国志》和《后汉书》均载,丹阳(安徽宣城)窄融督管广陵(江苏扬州)、下邳(江苏宿迁西北)、彭城运槽,利用手中掌握的粮食,起大浮屠寺,可容三千余人,悉课读佛经;又以信佛免役作号召,招致人户五千余,“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者且万人”。从西汉末年到东汉末年的二百年中,佛教从上层走向下层,由少数人进入多数人,其在全国的流布,以洛阳、彭城、广陵为中心,旁及颖川、南阳、临淮(即下邳)、豫章、会稽,直到广州、交州,呈自北向南发展的形势。二、佛教向交州的传播交州,汉魏亦称交趾(今越南河内),也是中国早期佛教最发达的地区之一。汉末士燮(137—226)任交趾太守(同时领有广州),在郡40余年,相对安宁,中原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一时学术荟萃,思想文化十分活跃。士燮本人倡导儒学,尤精《左传》《尚书》;佛教和道教方面的“异人”也集中不少。与士燮同为苍梧人的牟子,就是佛教的代表人物。牟子与笮融同时,将母避乱至交趾,从其所著《理惑论》看,这里的佛教义学已相当成熟,与儒家五经和道家《老子》相调和,全力排斥道教神仙辟谷之术,为佛教的发展开路。据此可见,交趾的佛教最初是来自内地北方,但也有材料说明,交州佛教原是由海路南来,并由此北上中原,成为佛教传入内地的另一渠道。三国吴赤乌十年(247)抵达建邺的康僧会,原籍康居,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贾移居交趾,可以说,他自幼受到家传天竺文化的影响。但康僧会又是生长在交趾儒学绍隆之区,使他的佛教思想中充满着儒家精神,同当时已经流传于大江南北的玄学和般若学,大异其趣。《高僧传》本传称他“初达建邺,营立茅茨,设像行道”,为舍利建塔,成为江左建寺之始,这是典型的天竺风气。他编译的《六度集经》有关菩萨“本生”的故事,在天竺大都能找到相应的遗迹。其中太子须大拏的传说,亦见《理惑论》。据《大南禅苑传灯录》记:“交州一方道通天竺,佛法初来,江东未被,而赢又重创兴宝刹二十余所,度僧五百余人,译经一十五卷……于时有比丘尼摩罗、耆域、康僧会、支疆梁、牟博(即牟子)之属在焉”。因此,说康僧会所传佛教是经海路迁入交趾,然后又北上南京,不是没有根据的。此外,三国吴时在交州译经的还有西域僧人支疆梁,泽出《法华三昧经》。晋惠末年(306),天竺耆域经扶南至洛阳,取道交、广。晋隆安(397—401)中,闹宾高僧昙摩耶舍达广州,交州刺史女张普明咨受佛法,耶舍为其说佛生缘起,并译出《差摩经》。他的弟子法度,专学小乘,禁读方等,独传律法,在江南女尼中有甚深影响。求那跋摩在跋婆国弘教对,宋文帝曾敕交州刺史泛舶延清。南朝齐梁之际,有释慧胜,交州人,住仙洲山寺,从外国禅师达摩提婆学诸观行;诵《法华》日计一遍。与慧胜同时的还有交趾人道禅,亦于仙洲山寺出家,以传《十诵律》著称。他们后来都进入南朝京都,声播内地。交州自汉末以来,就是佛教沿海路传入中原的重要门户。早期的交州佛教,大小乘都有,此后信奉《法华经》则比较突出。《法华·药王品》把焚身供佛作为最上供,影响很久。《弘赞法华传》载,交州陆平某信士,“因诵《法华》”,仰药王之迹,自焚之后,出现奇迹。5世纪上叶,黄龙昙弘适交趾之仙洲山寺,亦于山上聚薪自焚。三、初传期的佛教译著汉末的社会历史状况,为佛教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合宜的温床。据现存最早的经录《出三藏记集》记载,从汉桓帝到献帝(189—220)的40余年中,译介为汉文的佛教经典54部,74卷,知名的译者6人;唐《开元释教录》勘定为192部,395卷,译者12人。达标志着中国佛教开始了大规模的发展。译者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安世高和支娄迦谶。安世高,本名清,原为安息国太子。父死,“让国于叔,驰避本土”,游历西域各国。汉桓帝(147—167)初年,进入中国内地,在洛阳从事译经。至汉灵帝建宁年(168—172),20余年间,共译出沸经34部,40卷(《开元录》订正为95部,115卷),主要有《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大小《十二门经》、《修行道地经》等。灵帝末年,关河扰乱,安世高避难江南,经庐山、南昌至广州,死于会稽。他行走的这条路线,大体反映着当时佛教传播的路线。据僧传记载,安世高善“七曜五行,医方异术”,并懂“鸟兽之声”,带有浓厚的方士色彩。他在佛教上的贡献,是首次系统地译介了早期的小乘思想。其中一些译典属于四《阿含》中的单行本,另有一些是自成体系,大致相当于上座部中说一切有部之说。晋释道安评论说,安世高“博学稽古,特专阿毗昙学,其所出经,禅数最悉”,他用“禅数”之学来概括安世高的佛学特点。所谓“禅数”的禅,即是禅定;所谓“数”,指用四谛、五阴、十二因缘等解释佛教基本教义的“事数”,从佛典的文体上说,属于“阿毗昙”,以其能使人懂得佛教的道理,亦称为“慧”。因此,“禅数”也就是后来中国佛教常说的“定慧”、“止观”。安世高所传禅法,影响最大的是“安般守意”,后称“数息观”。它要求用自一至十反复数念气息出入的方法,守持意念,专心一境,从而达到安谧宁静的境界。他们相信,这种禅法最后可以导致“制天地、住寿命”,“存亡自由”。这种修禅的方法与古代中国神仙方术家的呼吸吐纳、食气守一等养生之术相似,很容易为人们接受。作为一种气功,安般禅至今还在流行。安世高的“数”学,即佛教教理,集中反映在《阴持入经》上,“阴持入”,新泽作蕴、处、界,亦称佛教“三科”,是着重说明人生和世界之所以存在及其本质的。此经的中心,在于把人的世俗观念,特别是通过感官的感受和观念说成是苦的远因,而人的爱欲,主要是食与性,则是苦的近因。人生在世必然是苦。据此,它要求通过禁欲主义途径,达到出世的目的。安世高所译佛经“义理明晰,文字允正,辨而不华,质而不野”,比较通顺,他所介绍的教理,在汉魏两晋都有影响。当时临淮(安徽泗县东南)人严佛调撰《沙弥十慧章句》,开始发挥安世高学说;三国吴康僧会曾从安世高弟子南阳韩林、颖川皮业、会稽陈慧随学,并与陈慧共注《安般守意经》;晋僧道安,为大小《十二门经》、《安般守意》、《阴持入经》、《人本欲生》等经作序作注;东晋名士谢敷也曾为《安般》作序。可见安世高的译籍,不但流传时间长,影响亦广。支娄迦谶(简称支谶),月支人,桓帝末年游于洛阳,在灵帝光和、中平之间(178—189)译出佛经14部,27卷,影响最大的是《道行般若经》、《首楞严三昧经》和《般舟三昧经》。《道行般若经》亦称《般若道行品》,与三国吴支谦译《大明度无极经》,姚秦鸠摩罗什译小品《般若波罗蜜经》属同本异译,相当于唐玄奘所译《大般若经》第四会。此经是大乘般若学介绍进中国内地之始,它的怀疑论倾向和否定一切权威的批判精神,在分崩离析的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中,引起强烈的反响。支谶在翻译中,把“真如”译作“本无”、“自然”、“璞”等,很容易与《老子》的概念相混。《道行般若经》在陈述“缘起性空”时,强调相对主义的方法,既把“性空”视作终极真理,又把“缘起”当作“性空”的表现,从而导向折衷主义的双重真理观,这又与《庄子》的某些思想相通。魏晋玄学盛行时,般若学在佛教中得到突出的发展,此经起了不小的作用。《般舟三昧经》和《首楞严三昧经》都是讲大乘禅法的。“首楞严”意译“健相”、“勇伏”等,“三昧”即是禅定的另一种梵音。这种禅定,在于用幻想示现种种境界,种种行事,证明行者具有不可思议的神通力量,从而激励勇猛精进,修习佛教,超度众生。所谓“般舟”,意为“佛立”、“佛现前”。修此“三昧”,在于使“十方诸佛”在虚幻想像中出现于行者面前。此经中还特别宣扬,只要专心思念西方阿弥陀沸,并在禅定中得见,死后即可往生西方净土极乐世界。这为中国的净土信仰奠定了基础。但这种禅定也提供证明,“佛”不过是“心”的自我创造,本质也属空无,所以在理论上,与般若经类相互补充。以上二经自支谶译出至于姚秦,二百余年中,先后有多种译本,说明这种用大神通游戏世间的思想,有很大的吸引力。在这个时期,除了译经之外,也开始出现了中国人自己写的佛教著述。像《安般守意经》就保存有多家注解。上述《沙弥十慧章句》已佚,《四十二章经》也可能是汉末人所辑。比较完整反映汉魏之际的中国佛教思恩的,是《牟子理惑论》。牟子本人“锐志于佛道,兼研《老子》五千文”。又“翫《五经》为琴簧”,熟悉中国的正统思想。他的立论就是用“儒典”和《老子》,证成佛家学说,为佛教义理的发展斩荆披棘。其中反映当时攻难佛教的言论,主要有,佛经非儒典所载,乃“夷狄之术”;“出家毁容,不合孝道”;“妄说生死鬼神,非圣贤之语”等。对此,《理惑论》一一作了辩解。它说:“君子博取众善”,子贡亦曰“夫子何常师之有乎?”所以“书不必孔丘之言”。至于华夷的界限本是相对的,何况“禹出西羌”,“由余产狄国”,“昔孔子欲居九夷”,对佛教“尊而学之”,决不意味着“舍尧舜周孔之道”。沙门“捐家财、弃妻子”,剃头毁容,属权变小节,重要的是,“修道德”、“崇仁义”,与圣人无异。“至于成佛,父母兄弟皆得度世”,更是大孝大仁。佛教讲“人死复当更生”的因果报应,最为当时所惑,《牟子》则以招魂的习俗和《孝经》所言“为之宗庙,以鬼享之”等证明这都是中国古已有之的事。总之,“尧舜周孔修世事也,佛与老子无为志也”,二者虽有出世和处世的差别,但都属“君子之迫”,不可使之对立。佛教作为外来的一种宗教,在中国的流传过程中,曾长期受到传统文化观念,特别是儒家观念的挑战,引起多次争论,虽历两晋南北朝而至隋唐,未曾停止。而就其涉及的根本内容言,大体不出《理惑论》的范围;从佛教立场解决中外两种宗教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也基本上采取《理惑论》这种既保持佛教的一定独特性,又依附或适应中国某些传统思想的路子。假若说,两汉之际佛教是依附于儒学方士,到桓灵之世又成为道教方术的补充物,那么《理惑论》则同《老子》的五千文站在一起,依附儒典七经,重点转向抨击道教的神仙长生术。佛教在汉魏之间,已经与道教明确分家。《理惑论》中提到“今沙门剃头发,被赤布”,又记问者言:“今沙门耽好酒浆,或畜妻子,取贱卖贵”,说明在汉人中间,出家为僧者已不是个别现象,骨干则是落魄的士大夫,像临淮的严佛调,是早期的译家之一,广陵(扬州)、彭城(徐州)二相,则是佛经讲座的最早创立者。第三章佛教的黄金时代(上)(公元4—6世纪)第一节印度的笈多王朝和佛教的发展一、印度社会与文化概况公元320年,旃多罗·笈多一世创建笈多王朝,在华氏城建都,以恒河与宋河、朱木那河流域为中心,逐步向外扩张,经过沙摩陀罗·笈多和旃陀罗·笈多二世(超日王,380—413年)的武功与联姻,使原处于分裂的印度达到了近乎孔雀王朝那样的统一,经济和文化更加昌盛。笈多王朝在西北部,臣服了贵霜人(大月氏人)和塞人的许多小国,但不久又受到了白匈奴的入侵。西方史学家称作白匈奴的,中国史称嚈哒,5世纪分布在阿姆河以南,建都巴底延城(阿富汗伐济纳巴德),势力大规模南下。笈多王朝虽然作了抵抗,但效果甚微;到5世纪末和6世纪初,他们已经稳固地占领了锡亚尔科特地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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