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与“五四”启蒙主义文学思潮

二、现代性与“五四”启蒙主义文学思潮（一）“五四”文学的启蒙主义性质•用启蒙主义的标准来衡量，“五四”文学思潮既不是现实主义，也不是浪漫主义，哪是什么性质的思潮？（为什么？）“五四”文学性质遭到质疑，如《写实与浪漫》（愈兆平），但至今仍然肯定。（一）“五四”文学的启蒙主义性质•作为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与“五四”文学关系；作为“精神气质”的文学思潮与“创作方法”关系•1、“五四”文学中无论是被称为是现实主义一派，还是称为浪漫主义一派，基本倾向就是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的强烈理性精神影响.•（1）“五四”文学接受了具体的艺术手法，如“写实主义”，但忽略了文学思潮的历史规定：历史情境与精神气质•（2）“五四”文学借鉴了18世纪的文学思潮，如法国的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俄国的普希金（他是浪漫主义诗人吗？）、车尔尼雪夫斯基，还有意大利的启蒙文学。•如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写于普希金被沙皇流放的日子里。那时俄国革命如火如荼，诗人却被迫与世隔绝。在这样的处境下，仍没有丧失希望与斗志，他热爱生活，执著地追求理想，相信光明必来，正义必胜。阐明了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当生活欺骗了你时，不要悲伤、心急；在苦恼之时要善于忍耐，一切都会过去，未来是幸福而美好。生活不可能没有痛苦与悲伤，欢乐不会永远被忧伤所掩盖，快乐日子终会到来。心儿永远向着未来的积极人生态度：当越过艰难困苦之后再回首那段往事时，那过去的一切便会变得美好起来。这是人生经验的总结，也是生活的真谛。•普希金的诗歌启蒙色彩相当浓厚。•（3）“五四”时期欧洲距离现实主义较近，受到其余波的强大影响，它自觉地学习和引进，并自称为写实主义或自然主义；而“五四”时期距离欧洲启蒙主义较远，因此虽然继承了启蒙主义精神，但并未获得承认。如易卜生《玩偶之家》••社会问题剧作，1879年首演。情节是：海尔茂律师刚谋到银行经理一职，正欲大展宏图。他的妻子娜拉请他帮助老同学林丹太太找份工作，于是海尔茂解雇了手下的小职员柯洛克斯泰，准备让林丹太太接替空出的位置。娜拉前些年为给丈夫治病而借债，无意中犯了伪造字据罪，柯洛克斯泰拿着字据要挟娜拉。海尔茂看了柯洛克斯泰的揭发信后勃然大怒，骂娜拉是“不是东西”、“罪犯”、“下贱女人”，说自己的前程全被毁了。待柯洛克斯泰被林丹太太说动，退回字据时，海尔茂快活地叫道：“娜拉，我没事了，我饶恕你了。”但娜拉却不饶恕他，因为她已看清丈夫关心的只是地位和名誉，所谓“爱”、“关心”，只是拿她当玩偶。她断然出走了。•易卜生《玩偶之家》本来是揭露资产阶级的虚伪、自私，而在中国则演变为妇女解放和个性解放（展开）主题，具有了反封建的意义，成为理性文学样板。鲁迅对北欧现实主义文学译介也是为了吸收被压迫民族的反抗精神，从而成为“五四”启蒙主义思想资源。•（4）“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与欧洲启蒙主义文学一样，最具人文主义倾向，是一种平民的文学思潮•“五四”文学主题是反封建、反宗教；宣扬人道、提倡个性。郭沫若讴歌理性自我，郁达夫发自内心苦闷，王统照强调爱与美，冰心所造童心等都为启蒙而作。不是写英雄豪杰，而是写农民、小市民和贫民知识分子等小人物，关注他们命运，同情其遭遇，体现了鲜明的平民精神。《野草》平凡生命美学的理性批判•《墓碣文》：我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殒颠。……离开！……•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我在疑惧中不及回身，然而已看见墓碣阴面的残存的文句：……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答我。否则，离开！……我就要离开。而死尸已在坟中坐起，口唇不动，然而说—“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我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主题是写了一个对现实绝望的可怕的灵魂的自我解剖。关于肉体拯救，肉体已经呈现出对自身存在的迷茫。既然人活着时，只能利用肉体，享受肉体，从肉体的反应中得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有利的应该占有，否则便摒弃。但是当肉体死了以后，它不再对万物表现出喜或悲，痛或快，此时肉体价值存在何处？死尸显然不甘心自身肉体的消灭，它也想知道肉体—这个至今未尝品味过的事物味道，于是“抉心自食，欲知本味”，但是，肉体已死，它不同于存活时，所以当死尸询问和威胁时，同时感到自身的无奈，只能离开，但也留下话：“于无所希望中得救。”肉体已归于腐朽，不可再生，自食就是无所希望，而要得救，需要对自身的无限珍爱，要拯救肉体，只能珍惜它。••从生命美学的视角研究《野草》。借鉴了西方生命哲学的有关理论，从其平民生命哲学观切入，援引了西方生命哲学和生命美学理性批判的流变。并且在生命意识和生存的命运做了沉思，对“个体”、“群体”，“过去”、“现实”、“未来”，都做了哲学的审视。《野草》的生命理性批判思想，渗透了多维的平民生命感怀。既有难以诉说的心灵的苦痛，亦有个人情感世界的爱与哀愁；既有源于现实生活的悲凉、孤独、寂寞感，也有反抗荒谬、悲观境遇的奋进力量。展示的是悲观而不绝望的画面，它凸现人情世态彻骨的凉意，在“烦”、“畏”、“死”之思中，表达了“丰富的痛苦”。它具有独到的理性审美价值和历史地位。•2、“五四”文学具有人文主义倾向•人文主义：文艺复兴时期新兴资产阶级•反封建反教会斗争中形成的思想体系、•世界观或思想武器，主张一切以人为本，•反对神的权威，把人从中世纪的神学枷锁•下解放出来。宣扬个性解放，追求现实•人生幸福：追求自由平等，反对等级观•念：崇尚理性，反对蒙昧。如《欧那尼》•启蒙主义的第三个特征是没有像后来的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那样发生主观性与客观性的分裂，既不是纯粹的客观写实，也不是纯粹的主观表现，是融合为一。“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也具备这些特征。•3、“五四”文学启蒙主义性质表现为平民主义主张•如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还有周作人《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正式提出“人的文学”的思想来取代他此前的“移情说”。“人的文学”即是表现人道主义的文学；还有茅盾的文学主张。从内容到形式对封建旧文学持批判否定态度并从启蒙的角度抨击旧文学与“阿谀夸张、虚伪迂阔之国民性”互为因果，主张以革新文学作为革新政治、改造社会之途。（二）“五四”文学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思潮的缺席1、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是对“五四”文学的人为标签•（1）浪漫主义思潮是对“五四”文学的人为标签•浪漫主义文学思潮是欧洲19世纪上半叶的产物，其时工业已经显著地发展起来，城市文明逐步取代传统社会的农业文明。资本主义取得了社会巨大进步，却使人类付出惨重代价。城市束缚了人的自由，科学排斥人的灵性。文学开始反对反抗工业文明和工具理性的统治，讴歌田园、回归自然，缅怀中世•纪，以神秘主义与病态的情绪对抗现实。希伯来文化•化是其主要思想资源。第一，创造社成员并没有称自己作品为浪漫主义郭沫若称其倾向为“主情主义”；创造社主张文学“全”与“美”、文学表现“时代使命”；郭沫若充满激情与想象，但又洋溢着理性精神：讴歌科学、民主自由、高扬自我、，对未来满怀希望，如《女神》等，这些与浪漫主义思潮气质相去甚远。第二，“五四”文学思潮是对现代性的启蒙“五四”后，由于工具理性和现代城市文明的发展，呈现出理性反思。即使以沈从文为代表的诗性浪漫小说出现，但仍然留恋和思索乡村文明；又如戴望舒的《雨巷》；后新时期市场经济的发展，如“两张”对都市文明导致心灵的堕落，进而到农村中区寻找“清洁精神”，启蒙思想依然存留，这是“五四”精神的回归。如郭沫若《笔立山头展望》四面的天郊烟幕朦胧了！•我的心脏呀，快要跳出口来了！•哦哦，山岳的波涛，瓦屋的波涛，•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涌着在呀！•万籁共鸣的Symphony，•自然与人生的婚礼呀！•弯弯的海岸好像Cupid的弓弩呀！•人的生命便是箭，正在海上放射呀！黑沉沉的海湾，停泊着的轮船，进行着的轮船，数不尽的轮船，•一枝枝的烟筒都开着了朵黑色的牡丹呀！•哦哦，二十世纪的名花！•近代文明的严母呀！•这是以现代科技为基础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充满着理想自信。诗人没有批评科学和工业文明，这不奇怪因为“五四”时期中国工业文明还刚刚起步，科学精神刚刚传进来，远没有压迫灵性、束缚人自由，反而是中国从贫穷、愚昧、落后中解放出来的希望所在。因此，“五四”文学不但不可能批判工具理性和工业文明，反而讴歌现代，期盼现代化的来临。•第三，“五四”时期没有浪漫主义形成的历史条件•创造社、新月社的所谓“浪漫主义”只是浅薄的“情书主义”，如胡适的《蝴蝶》、郁达夫《沉沦》等。•2、现实主义思潮是对“五四”文学人为标签“五四”文学家、理论家确实主张现实主义，但正如对于个人评价不能依据他自己的看法一样，不能根据“五四”时期文学主张和对其评价来确定其性质。对“五四”文学性质，许多人定性为现实主义，如鲁迅与文学研究会（扩），但经不起推敲。第一，现实主义本质不仅仅是写实，而是在于其精神气质等的历史规定性；19世纪后半叶欧洲兴起的现实主义文学思潮，是以写实的手段来揭露资本主义带来社会灾难和人性的堕落，并提出了以爱为核心的社会理想。第二，“五四”文学精神气质与现代性一致•“五四”文学虽然吸收了欧洲文学的写实手法、批判精神，但它不是批判资本主义的现代化，而是批判封建主义的专制腐朽，呼吁现代性。•第三，“五四”文学不是把真实性、客观性放在首位，而是把进步性、战斗性放在首位；•“五四”现实主义的说法主要是依据科学精神（其实是实证主义）是现实主义的基础。“现实主义是一种‘目的’，即现实的获得；自然主义是一种‘方法’”（格兰特），而且“五四”科学精神主要是进化论。它没有达到现实主义客观性，也没有达到自然主义精密。如鲁迅、胡适的文学思想。•欧洲现实主义依据的是实证主义哲学；自然主义依据的是生物学，而“五四”文学既没有受到实证主义哲学的重大影响，更没有受到生物学的重大影响，主要是受到达尔文的进化论影响。•3、“五四”文学主张与文学实践的不一致•一是，欧洲现实主义距离“五四”文学时期近，“五四”文学受到现实主义余波强大影响，“五四”文学自觉地学习和引进现实主义；而欧洲启蒙主义距离“五四”时期较远，因此虽然继承了启蒙主义精神，但却没有得到承认；•二是，外来文学思潮传播要受到本国文学实践选择、改造、同化，从而使外来文学思潮发生了变形（仅仅是资源）；•三是，对现实主义理解仅仅停留在写实手法上，没有深入到精神气质即历史规定的层面上，如还有周作人、茅盾的文学主张、陈独秀的文学理论。•陈独秀《文学革命论》：•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五四”启蒙主义者很少从批判现代性的角度来理解现实主义，而是从科学精神的角度来理解现实主义。（三）“五四”启蒙主义的中国性•“五四”启蒙主义文学是从欧洲引进的，但中国特殊的文学传统及其历史条件，使中国“五四”启蒙主义文学有自己的特殊性。•第一，“五四”启蒙主义文学不同于欧洲18世纪启蒙主义文学，它是多元、开放的启蒙主义；•第二，国民性的批判与英雄形象的缺失；•第三，平民文学与贵族精神的缺失；•第四，启蒙理性与形而上意义的缺失；•第五，冷峻、感伤的情调与乐观精神的空泛。•2、“五四”文学缺乏浪漫主义的非理性精神和怪诞风格，而体现出启蒙主义的理性精神和比较古典的风格。•（如《沉沦》）•3、“五四”文学直接受到启蒙文学的强烈影响，如卢梭、伏尔泰、等启蒙主义思想家和歌德、席勒、莱辛等启蒙作家的作品大量译介，发生了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