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_城市化和城乡工资差距林毅夫

南开经济研究NANKAIECONOMICSTUDIES2010年第1期No.120103$▋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城市化和城乡工资差距陈斌开林毅夫*摘要：本文从理论上分析了政府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对城市化和城乡工资差距的影响。文章证明，落后国家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将导致更低的城市化水平和更高的城乡工资差距。在静态框架下，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将导致单位资本吸纳的劳动力减少，城市就业水平降低；由于城市吸纳劳动力减少，农业从业人员增加，农村工资水平下降，城乡工资差距拉大；赶超程度越大，城市就业越少，城市化水平越低，城乡工资差距越大。在动态框架下，落后国家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将降低资本积累率，导致更慢的城市化进程和更持久的城乡工资差距；赶超程度越大，城市化进程越慢，城乡工资差距缩小越慢。关键词：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城市化；城乡工资差距一、引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年均增长率超过9%，创造了“增长的奇迹”。但在经济增长过程中，中国的城乡收入差距却居高不下(李实，2003)；同时，中国的城市化水平依然明显滞后于经济发展水平(杨宜勇，2000)。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持续恶化的原因何在？中国城市化水平和城市化进程又取决于什么因素？城乡收入差距与城市化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本文试图为这些问题提供一个逻辑一致的理论解释。大量研究表明，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与政府政策有着密切的联系。何家栋、喻希来(2003)、陆铭、陈钊(2004)等将引起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原因归结为城乡分割的行政管理制度、城市偏向型的经济和社会政策。陈斌开等(2010)发现，近年来我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与城市偏向的教育经费投入政策有很大关系。同时，政府对农副产品价格的控制、不合理的税费负担、城乡劳动力市场的分割、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的歧视等城市偏向型政策，也是城乡收入扩大的重要影响因素(李实，2003)。林毅夫等(1994)认为，中国众多城市偏向型政策都根源于政府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昉蔡、杨涛(2000)、昉蔡(2003)、Kanbur和Zhang(2005)指出，政府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和由此衍生的一整套政府干预政策是中国城乡收入差距扩大的重要原因。*陈斌开，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邮编：100081)，E-mail：[e-mail]；林毅夫，世界银行。作者感谢巫和懋教授、霍德明教授、龚强教授、张鹏飞、徐朝阳、李飞跃和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发展组所有同学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感谢南开大学龚刚教授对本文提出的建设性意见；感谢中央财经大学学科建设基金项目(“211工程”3期资助)、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和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项目号：09BJL042)的资助。文责自负。陈斌开、林毅夫：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城市化和城乡工资差距4林毅夫及其合作者在一系列论著中，阐述了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与收入分配的逻辑关系：在一个劳动力丰富、资本相对稀缺的发展中国家，若一国政府遵循比较优势发展战略，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这将为穷人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进而提高穷人的平均收入水平，改善收入分配；相反，如果政府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资本密集型部门能够吸纳的就业减少，穷人的劳动收入降低，导致收入分配恶化。林毅夫、刘培林(2003)利用跨国数据实证检验了发展战略与收入分配的关系，发现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将导致更高的收入不平等；林毅夫、刘明兴(2003)利用中国的面板数据对发展战略与城乡收入差距的关系进行了实证检验，发现中国各地区所选择的经济发展战略直接影响到该地区的城乡差距。遗憾的是，现有文献尚未对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机制进行深入研究，本文试图弥补文献的这一空缺，从理论上分析发展战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重要机制——城市化。现有城市化理论文献主要强调城市规模报酬递增的特性，侧重于分析城市化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如BlackandHenderson，1999等)，对城市化与收入差距的关系则关注较少。本文将深入探讨城市化与城乡收入差距之间的逻辑关系，认为城市化水平决定了农村劳动力数量和农村平均收入水平，进而影响城乡收入差距；同时，城市化水平又受到政府发展战略的影响。换言之，城市化是发展战略影响城乡收入差距的一个重要途径。本文的理论模型揭示，如果政府推行比较优势发展战略，经济中单位资本吸纳的劳动力最多，城市就业最多，城市化水平最高，农村剩余劳动力最少，城乡收入差距最小。相反，如果政府实施以赶超为目的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则经济中单位资本吸纳的劳动力减少，这就必然导致更少的城市就业率和更低的城市化水平。城市吸纳劳动力减少将导致农村劳动力无法向城市转移，农业从业人员增加，农村平均工资水平下降，这就将导致更大的城乡工资差距。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不仅对当期的城市就业水平和城乡工资差距有影响，长期的就业和城乡工资差距也与发展战略密切相关。落后国家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将降低资本积累率，直接导致更低的城市就业增长率和更慢的城市化进程，进而使得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更慢，导致更持久的城乡收入差距。本文的结构安排如下：文章第二部分研究了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对城市化、城乡工资差距的静态影响；第三部分在动态框架下，探讨了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对城市化进程和城乡工资差距的长期影响；第四部分是结论性评述。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城市化水平和城乡工资差距发展中国家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意味着发展不符合本国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产业或技术，这将导致单位资本吸纳的劳动力减少，城市就业减少，城市化水平降低；同时，城市就业减少意味着农业从业人员增加，农村的平均工资水平下降，这就将南开经济研究NANKAIECONOMICSTUDIES2010年第1期No.120105导致更大的城乡工资差距。本部分将建立一个简单的理论模型分析这一影响机制。(一)城市就业我们首先考虑城市经济。假设城市中存在两种可供选择的产业：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资本密集型产业。其生产技术分别表示为：11(,)(,)lllllllcccccccyFKHaKHyFKHaKHββαα−−====其中：α＞β，即1F(·)为劳动密集型产业，cF(·)为资本密集型产业；al和ac分别代表劳动密集型部门和资本密集型部门的真实劳动生产率；yl和yc分别代表劳动密集型部门和资本密集型部门的产出。假设该经济为小国开放经济，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资本密集型产业的价格外生给定，分别为pl和pc。为简单起见，令Al＝plal，Ac＝pcac。则：11llllllccccccYpyAKHYpyAKHββαα−−====(1)其中：Yl和Yc分别为劳动密集型部门和资本密集型部门的产值；Al和Ac由价格水平和真实劳动生产率构成，代表劳动密集型部门和资本密集型部门的名义劳动生产率。落后国家最基本的特征是人均资本存量低，令其人均资本存量为k＝K/L，满足：假设1：111[()()]1lcAkkAαααβββαα−−−=−引理1：若假设1满足，该经济将专业化生产劳动密集型产品。证明见附录。引理1的经济学含义在于说明劳动密集型产业符合发展中国家比较优势。发展中国家的基本特征是资本稀缺，劳动力丰富。这个特征决定了劳动密集型技术、产品、产业符合发展中国家比较优势，从而假设1可视为对发展中国家的一个描述性假设。在完全竞争的情形下，该经济将选择劳动密集型产业，工资和利率分别由市场均衡决定，分别为：**1(1)llwAkrAkββββ−=−=(2)式(2)是在古典经济学市场出清假设下的结果，人均资本存量决定了经济的工资和利率水平：人均资本存量越高，工资水平越高，利率水平越低。市场出清的假设难以解释现实经济中普遍存在的失业现象，对二元经济中持续存在的城乡收入差距也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Harris和Torado(1970)为城市失业的分析做出了先驱性贡献，认为城市最低生活工资导致了高于市场出清的城市工资水平，是城市失业持续存在的原因。事实上，产生高于市场出清工资水平的微观机制并不局限于最低生活工资，效率陈斌开、林毅夫：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城市化和城乡工资差距6工资(StiglitzandShapiro，1984)、内部人影响(Solow，1985；BlanchardandSummers，1986，1987)等都可能构成劳动力市场不出清的原因。在中国，各级政府利用户籍制度等一系列手段来维系高于市场出清的城市工资和福利水平(陈金永，2006)。尽管微观机制有所不同，但这类研究有一个共同的结论，即现实中的工资水平高于市场出清工资水平，这是失业持续存在的原因。本文试图将这一思想应用于对城市化与城乡工资差距的研究。为简单起见，本文不就高于市场出清工资存在的微观机制进行详细描述，而是沿用最低工资的基本设定，假设城市中存在外生的最低有效工资水平w，满足：假设2：*(1)cllAkwwAAαα−假设2左边的不等式意味着最低工资高于市场出清工资，均衡是非市场出清的；右边的不等式是对最低工资的一个限制，工资扭曲程度的上限是劳动密集产业依然符合发展中国家的比较优势。也就是说，即使存在工资扭曲，资本密集型产业依然不具备自生能力(林毅夫等，1994等)。这个假设是对发展中国家的一个合理描述，但文章结论并不依赖于这个假设。若假设1和假设2得到满足，在市场完全竞争的情形下，经济将选择符合比较优势的劳动密集型部门，最低工资决定了该部门的资本劳动比k：1(1)[](1)llwAwAkkββββ=−⇒=−(3)从(3)式可以看出，劳动密集型部门的资本-劳动比是最低生活工资水平的增函数：最低工资水平越高，均衡的人均资本水平越高。其经济直觉是：最低工资水平越高，劳动力成本越高，使得企业更倾向于用资本替代劳动，从而人均资本量越高。城市的就业水平可以表示为人均资本存量的函数：KEk=(4)从式(4)可以看出，城市就业水平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人均资本存量的减函数，其直觉是：在总资本存量给定的前提下，人均资本存量越高，意味着就业的劳动力越少，从而城市就业水平越低。我们假设经济中总人口为H，根据国际上比较通用的城市化水平定义，城市化水平可以表示为：EuH=(5)引理2：最低工资水平越高，城市就业越少，城市化水平越低。证明见附录。引理2说明，更高的最低工资会导致更低的城市化水平。我国城市化落后于经济南开经济研究NANKAIECONOMICSTUDIES2010年第1期No.120107发展水平的事实与城市工资制度不无联系。Zhao(2002)考察了中国4类不同所有制企业(国有企业、城镇集体企业、国内私营企业、外商投资企业)的工资差异。结果发现，如果考虑非工资收益，国有企业平均劳动收入将明显高于集体和国内私营企业。国有企业高工资意味着城市就业减少，城市化水平降低。但值得注意的是，国有企业工资制度安排很大程度内生于国家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林毅夫等，1994)，发展战略是城市化水平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二)发展战略与城市化水平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是指落后国家优先发展不符合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产业/产品/技术。我们首先对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给出如下定义。定义1：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是指国家把资源配置到不符合本国比较优势的资本密集型重工业部门。假设政府重工业产值的需求为Yc，重工业部门在给定工资和利率的情形下，选择资本和劳动投入，其最优化问题为：1..cccccKHcccMinrKwHstAKHYαα−+≤(6)命题1：在假设1和假设2成立的前提下，重工业不具备自生能力，在竞争性的市场上不能获得正常利润。证明见附录。由于重工业企业在竞争性市场上不能获得正常利润，若政府需要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就必须对其进行显式或隐式的补贴，包括压低工资、利率、汇率和原材料价格等投入成本或提高产出品价格等(Linet.al，1998)。为简单起见，假设政府可以获得非扭曲性的一次性税收(如自然资源的租金等)对重工业进行补贴。市场均衡的工资为最低工资，均衡利率由竞争性劳动密集型部门决定，即：()(/)1rwkββ=−其中，k由式(3)给出。资本密集型部门在给定工资和利率的情形下进行生产，同时获得政府的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