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白素贞白蛇传故事之流变与发展

國立台南師範學院語文教育學系南師語教學報第二期2004.7155永遠的白素貞「白蛇傳故事」之流變與發展詹秋華台南市海佃國小摘要「白蛇傳」故事在中國俗文學中，與「牛郎織女」、「孟姜女」、「梁祝」並稱為「四大傳說」。其故事淵源可遠溯至唐代，迄今千年不衰。在年歲久長的流變中，諸多異文展現了時空的延展性、結構的開放性、內容的多元性、思想的豐富性等特徵。傳統的「白蛇傳」故事流傳廣泛，故事內容往往因時代背景的遞嬗與讀者接受度的不同，不斷有改編的情形，故事結構與情節增減，迭有趣味及高潮；直至現代，更屢見題材的新觸發，其中豐富多元的創見與新意，彰顯了文學的時代意義。「白蛇傳」故事作為人妖戀故事模式的延伸，不再是「寒士美女」式的白日夢幻，其展現的理性的思維與感性的浪漫，是社會與人生的寫照，具歷久彌新的研究與創作價值，所注入之新的文化內涵，強化了故事的主題意識與深層意涵，它所揭櫫的時代意義是顯而易見的。關鍵詞：白蛇傳、蛇妖、異類、雷峰塔。南師語教學報第二期156壹、前言「白蛇傳」故事在中國俗文學中，與「牛郎織女」、「孟姜女」、「梁祝」並稱為「四大傳說」1本文中將一系列「白蛇傳」型故事作比較與分析探討。傳統的「白蛇傳」故事流傳廣泛，故事內容往往因時代背景的遞嬗與讀者接受度的不同，不斷有改編的情形，創作者們分別以宗教、愛情、親情、人性、藝術等觀點來作突破性的詮釋，甚而注入「同性戀」的元素，使傳統的「白蛇傳」故事更增旖旎瑰麗的探究空間。本文的試圖透過耙梳多本「白蛇傳」型的故事，歸納其流變分期，闡明故事情節之增刪、分析人物形象之演變，探討故事內在的主題及意義，期能略窺其流傳千年之魅力所在，彰顯此一故事所代表之文學價值與多元文化的意涵，並以體現此故事「歷史演進」的概況。。其故事淵源可遠溯至唐代，迄今千年不衰。在年歲久長的流變中，諸多異文展現了時空的延展性、結構的開放性、內容的多元性、思想的豐富性等特徵。「白蛇傳」故事隨著時代變遷，不斷被重新詮釋及演繹，呈現出不同的風貌與意識型態。「白蛇傳」型故事究其流變與發展，學者多採四階段說：靈怪故事期—定型期—成熟期—增異期2貳、「白蛇傳故事」流變與發展之分期。本文大致因循上述四期作為研究之範圍，將分期名稱定為：萌芽期—發展期—成熟期—變異期；除對「白蛇傳」型故事流變與發展作分析研究，也著墨近代臺、港文藝界重要之相關創作。本文參考各方學者與研究者的見解與論述，將「白蛇傳」故事的流變與發展，分為四個階段：一、「白蛇傳故事」之萌芽期世界上各民族都有「美女蛇」的傳說故事，在筆記小說中，蛇精化人的故事始於劉義慶《幽冥錄》中的〈薛重〉，是一個蛇化為男子淫人妻的故事31賀學君，《中國四大傳說》，台北：雲龍出版社，1989年6月，頁189-218。。到了唐朝，開始有蛇2范金蘭，〈「白蛇傳故事」型變研究〉，政治大學國文教學碩士班學位論文，民91年，頁3。3郭立誠，《中國藝文與民俗‧白蛇傳演進研究》，台北：漢光文化，1984年，頁62-63。永遠的白素貞「白蛇傳故事」之流變與發展157化美女的情節，如唐人筆記〈李黃〉、〈李琯〉故事都有「白蛇化為美女惑人致死」的情節，這兩篇故事也被潘江東推為雷峰塔白蛇故事的基型4（一）唐人筆記〈李黃〉〈李琯〉故事：〈李黃〉、〈李琯〉是唐代傳奇小說集《博異志》中的兩篇，後來都收錄在宋人李昉主編的《太平廣記》5〈李黃〉故事梗概之中，是十分恐怖的故事類型。6唐朝元和年間，一青年名李黃，在長安市遇一白衣之姝，綽約有絕代之色，家中有一青服老女郎，是白衣之姨。一住三日方才辭歸，上馬，僕人覺李子有腥臊氣異常。歸宅，遂覺身重頭旋，命被而寢，但覺被底身漸消盡。揭被而視，空注水而已，唯有頭存。家大驚懾，呼從出之僕考之，具言其事。反去尋舊宅所，乃空園，彼處人云，往往有巨白蛇在樹，便無他物。：〈李琯〉故事梗概7同是唐朝元和年間，青年李琯，途遇二素衣女奴，隨其返家，識一年十六七歲，姿豔若神仙之女子，因留止宿，及明歸家。纔及家，便覺腦疼，斯須益甚，至辰巳間腦裂而卒。其家詢問奴僕，昨夜所歷之處，從者具述其事，云「郎君頗聞異香，某輩所聞，但蛇臊不可近。」舉家冤駭，遽命僕人於昨夜所止處複驗之，但見枯槐樹中，有大蛇蟠屈之跡。乃伐其樹，發掘，已失大蛇，但有小蛇數條，盡白，皆殺之而歸。：兩則故事表現的是「色欲」的結合，是獸性的原欲層面，故事內容都是男子在街市邂逅嬌顏，一見傾心，尾車跟隨，等到他們返家後，驟感不適，俱而入黃泉。跟隨的僕人，聞到的都是腥臊蛇氣，但被美色懾服其中的人，只感異香撲鼻，無法自拔。家人們追根究柢後，真相大白，原是「蛇妖」作怪，使得迷戀美色之士子成為風流冤魂！此兩則故事都是「白蛇」戀人進而害人的典型，著「白衣」，具備「妖性」，幻為美女，設計幻境，溫存纏綿之後，辣手奪命。大陸學者朱眉叔認為，上述之人與白蛇相戀4潘江東，《白蛇故事研究》，台北：臺灣學生書局，1981年3月初版。5李昉，《太平廣記‧李黃》，第458卷，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4月，頁3750-3752，3752。6此故事梗概採用自李昉，《太平廣記》，第458卷〈李黃〉條。7此故事梗概採用自李昉，《太平廣記》，第458卷〈李琯〉條。南師語教學報第二期158的故事，為後來的「白蛇傳」故事提供了原始素材，讓荒誕不經的神怪傳說，轉向反映社會生活與現實矛盾。兩則故事之結構簡略粗糙，缺乏深刻意涵，主要彰顯「警世」作用爾爾。（二）《清平山堂話本》8宋話本〈西湖三塔記〉中的「白蛇」是害人的「妖孽」，此文本的重要性在其為馮夢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提供許多情節線索，架構「白蛇傳」故事的原型：之〈西湖三塔記〉〈西湖三塔記〉9南宋臨安一青年名叫奚宣贊，清明時遊西湖，救了一位迷途少女白卯奴，因而認識少女之母「白衣人」與祖母「黑衣老嫗」，奚宣贊見「白衣婦人」如花似玉，心神蕩漾，用餐席間，見僕人稟告：「以新代舊」，「白衣婦人」即召兩力士，活捉一後生，剖肚挖肝，作為佳餚，奚宣贊當即驚恐失神，不敢舉箸。「白衣婦人」自稱無夫，願以身相許。遂與之同宿半月餘，奚宣贊日益消瘦，擬歸家之時，僕人稟告白婦：「新人已到，可換舊人」，即命取奚宣贊心肝。奚宣贊求救於白卯奴，白卯奴以「飛羽」救奚宣贊脫困。其實少女是「雞妖」，婦人是「白蛇妖」，老嫗是「獺妖」。後來三妖都被道士收伏，鎮壓於西湖三潭印月的白塔之下。故事梗概：此故事除主角人物延續「美女蛇」、「好色男」外，開始出現了收妖的「高人」、「西湖」的地緣環境、「清明時節」的時間背景、「鎮蛇的塔」等重要的素材10綜言之，萌芽期的「白蛇故事」，都是蛇精化為美女，誘惑人間男子，傷害其身體，甚而取其性命，主題是「色誘害人」，有「教化勸善」的功能。，至此，「白蛇傳」基型的結構已頗具雛形。二、「白蛇傳故事」之發展期「白蛇傳」故事的基本定型階段，稱為發展期。即是由故事的原始素材，發展為成熟的故事之過渡階段。故事中的角色齊備，人物性格突出，情節發展完整，主題清晰明8明‧洪楩，《清平山堂話本》，台北：世界書局，1995年3月。9此故事梗概採自黃得時，〈白蛇傳之形成〉，刊於〈中國文選〉，民66年6月，頁79。。10參見張清發，〈由「白蛇故事」的結構發展看其主題流變〉，刊於《雲漢學刊》，民88年6月，頁39。永遠的白素貞「白蛇傳故事」之流變與發展159確，可謂將「白蛇傳」故事的輪廓勾勒完成，這一階段的代表作品是馮夢龍11（一）馮夢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清人黃圖珌又添潤飾，踵事增華，使「白蛇傳」故事更為曲折動人。因此，本文將此二作品，作為「白蛇傳」故事發展期的代表文本。〈娘子永鎮雷峰塔〉收錄於馮夢龍編寫的《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中。故事主要情節121.南宋紹興年間，李仁妻弟許宣在李將仕生藥鋪工作，清明節赴廟寺追薦祖先，因雨結識同舟搭船的白娘子（白蛇精）與侍婢青青（青魚），並借傘與之。如下：2.許以討傘為名，兩度造訪白娘子，白自薦為妻，並贈銀一錠。3.白娘子所贈之銀為太尉府庫銀，導致許宣被判蘇州牢城營做工，白娘子脫逃。4.李將仕薦許宣赴蘇州安身，白娘子與青青尋至，二人成婚。許宣遊承天寺，遇終南山道士，指二人為妖，贈符捉妖，不驗。白氏懲罰道士。許宣赴寺觀浴佛，白娘子以周將仕典庫之物飾宣，致為公人所捕，再戍鎮江。白娘子脫逃。5.姊夫李仁薦赴李克用生藥鋪，白娘子追蹤而至，二人和好如初。許宣遷出李家與白氏同居。李克用垂涎白娘子美色，卻被白的本相嚇昏。許宣自開藥鋪，生意興隆，捻香禮佛。赴金山寺，遇法海和尚，留下許宣，斥退追至的白、青二人，二人並銷聲匿跡。6.許宣遇赦還杭州，白、青二人已先兩日抵其姊夫家。白氏恐嚇許宣不得有異心，否則，要讓滿城百姓皆死於非命。李仁、許宣請捉蛇人戴先生前來補蛇，捕蛇不成，落荒而逃。7.許宣赴淨慈寺尋法海求救，法海與一缽收伏白娘子。8.法海將白、青收於缽內，鎮於雷峰塔下，留偈四句：「西湖水乾，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許宣化緣修成七層寶塔，禮拜禪師為師，就雷峰塔披剃為僧。9.許宣修行數年，一夕坐化去了。眾僧買龕燒化，造一座古塔，千年不朽。臨去世時，留詩警示：祖師度我出紅塵，鐵樹開花始見春；化化輪迴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欲知有色還無色，須識無形卻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11馮夢龍，字猷龍。居莫憨齋，署墨憨子、墨憨主人等。生於明神宗萬歷年間，清順治三年，憂國事而卒，年七十三。一生著作豐富，尤以通俗文學部分為精彩，所作《喻世名言》四十卷、《警世通言》四十卷、《醒世恆言》四十卷，統稱《三言》，是其白話短篇小說的代表作。12援引自劉美華著〈《白蛇傳》故事演變及其象徵意義〉，刊於《亞東學報》91年6月，頁23-2。南師語教學報第二期160〈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擷取〈李黃〉中白蛇成精的寫法，融合〈西湖三塔記〉的情節框架與結局：白蛇化為美女纏人，精怪終被道法高深者所鎮伏，男主角受到感召而虔心學道等情節。〈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白蛇形象雖仍有妖氣，但已深具人性，她並非有意作祟人間，而是想望人間的幸福婚姻生活，勇敢執著地追求愛情13綜言之，〈白娘子永鎮雷峰塔〉已脫離志怪階段，描寫一段異類姻緣，開始於浪漫的「西湖邂逅」，終於「看破紅塵」；表面上的寫作目的是「載道、教化」，彰顯「懲戒色慾」的目的，規勸世人若遇色劫，唯有廣大無邊的佛法，才得以救贖，至此，白蛇完成由「獸性」蛻變為「人性」的「質變」階段。14此一話本具有重要意義，它是宋、元以來，白蛇故事在民間發展的集大成，為後來的「白蛇傳」故事奠定基礎，並且留下一些讓後人添枝加葉的線索。。（二）黃圖珌《雷峰塔傳奇》清黃圖珌15《雷峰塔傳奇》161.如來說因緣：白蛇與青魚誤食達摩航蘆渡江所折落之蘆葉，而有修為。許宣是座前捧缽侍者，與白蛇有「宿緣」，故令他降生了緣。將許宣與白氏之「因緣」道出，交代故事之因果關係，富佛教意義。（曲目一：慈音）為現存第一篇改寫雷峰塔白蛇故事成戲曲，並搬上舞台的傳奇，全本共三十二齣。情節承襲馮本〈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梗概，而略加增刪改寫，所增加的主要情節臚列於下：2.水族遭漁人網補殺戮，白氏決報冤雪恥，凸顯白氏在水族的地位，也暗喻白氏是頗有道行的妖類。（曲目九：回湖）3.法海救出眾漁夫，勸白蛇勿殺生，彰顯法海和尚本質：愛護生靈、慈悲為懷。（曲目十一：懺悔）4.蟹精、龜精盜周將仕庫內之財物衣飾，孝敬湖主白蛇，將盜物指為精怪所為，強化白氏在水族的影響力。（曲目十七：驚失）5.浴佛盛會，寺方請施主拈香，許宣前去拜佛。（曲目十八：浴佛）6.許宣遇赦回家，白氏先至尋夫。許宣指其為妖孽，並非妻室。白氏佯稱自殺，13參引自范金蘭〈「白蛇傳故事」型變研究〉，政治大學國文教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