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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源期刊网拴秧儿作者:杨老黑来源:《少年文艺(上海)》2008年第05期拴狗拴驴逃学了,逃学去娘娘庙看拴秧儿。拴狗第一次逃学,心里像揣着一个小兔子,很不踏实。拴驴却很开心,拴驴是逃学油子,知道很多外面的事儿。拴驴一路上给拴狗讲拴秧儿的事儿,听得拴狗入迷。“爹娘把秧秧拴回来,必得放在一个背静的地方,一辈子不能让人看见,让人看见了,秧秧就跑了,就不灵了。”拴驴说,“爹娘还必得特别小心,不能磕碰了秧秧,磕着了,秧秧就成残疾了。”“那拴牛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呢?拴牛的一条腿软得像根面条子?”拴狗说。“拴牛的爹娘不小心,弄断了秧秧的一条腿。”拴驴说。“拴马呢,是拴马的爹娘没有给秧秧盖好,让雨淋湿了一只眼。”拴驴又补充说。“那你呢,你额头上这个肉疙瘩也是雨淋的吗?”拴狗问。“听奶奶说俺爹把我拴回来那天俺娘正在和面,不小心在我额头上粘了一块面糊子。”拴驴说。拴狗定睛瞅了瞅拴驴额头上的肉疙瘩,对拴驴的话将信将疑。娘娘庙前热闹极了,拴狗和拴驴累了一身臭汗挤进娘娘庙院。庙院里也挤满了人,但是很肃静,人们有秩序地站成两列,挨个儿进大殿磕头烧香。这些人都是来祈求送子娘娘给他们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儿。泥塑的送子娘娘端坐在莲花座上,面前摆了一排泥捏的娃娃,这些泥娃娃就是男儿的秧苗,只要抱回家,就能生下男儿。拴狗看见城里的一对夫妻在娘娘面前摆了整整一提包钞票,磕过头后,抖着双手抱起一个泥秧秧,用红绸子包好,揣在怀里,泪流满面地大叫:“拴行——拴行——咱回家喽,坐大奔回家——”“拴行是啥意思呢?”拴狗问拴驴。龙源期刊网“拴行就是拴住银行。”拴驴说,“城里人爱钱,他们喜欢‘拴金’、‘拴银’、‘拴楼’之类的名字。”“难道他们的钱还不够多吗,竟想把银行搬回家?”拴狗很不解。拴驴答不上来,只在人群里看热闹。拴狗只顾看那对夫妻,回头见一个头发油光闪亮的男人在瞅他。拴狗让那人瞅得不好意思,拽着拴驴走出庙院。拴驴说:“我没骗你吧,你得买冰糕。”拴狗捏着裤兜里的钱,捏了半天才掏出来,给拴驴买了一块冰糕,他得说话算话。拴驴吸吸溜溜嗍(suō)着冰糕,说拴狗你也来一块。拴狗说我不吃,我嫌冰牙。拴驴将冰糕递到拴狗嘴上说你嗍一口吧。拴狗嗍了一口,冰糕又香又甜,一股奶油味儿,拴狗真想买一块,可是裤兜里只剩两块钱,刚好够买一支钢笔的。拴狗今年上五年级,班上的同学都用上了钢笔,他还在用铅笔,为了这支钢笔他在砖瓦厂干了半个月的活。“这秧秧,你怎么不吃冰糕?”头发光亮的男人不知啥时挤了过来。“我不吃,我嫌冰牙。”拴狗说。“这冰糕不冰牙,花脸牌的,名牌冰糕。”男人从小贩手里拿过来一块冰糕,剥掉包装纸递到拴狗手里。拴狗不接。拴狗瞅着男人觉得好奇怪。“你不吃我吃。”拴驴将冰糕接了过来,问那男人,“你是谁,怎么老是跟着我们?”“我是牛屎凹的。”男人朝前指了指说。“我也是牛屎凹的,咋不认识你?”“慢慢就认识了,咱们正顺路,我送你俩回家。”男人指着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轿车说,“我的车在前边。”“你的车是大奔吗?”拴驴说。“是的,是大奔中最好的。”男人说。“那太牛皮了,咱也坐坐大奔。”拴驴拉着拴狗要去坐大奔。龙源期刊网拴狗拉住了拴驴,附在他的耳边说小心人贩子。拴驴挠挠头说我看不像。拴狗说你看他的头发贼亮贼亮像老母牛舔的,电视上这样的人都是坏人。拴驴望着那男人闪闪发亮的头,犹豫了一下,打消了坐大奔的念头。拴狗和拴驴在庙里逛了一会儿,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家了。拴狗回到家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娘还在等着他吃饭。娘给拴狗端出一大碗干扣面。拴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到半碗见面里埋着两个荷包蛋,还有一大块鸡肉,拴狗就停了下来,家里很少吃这么好的菜,只有姥姥来时娘才舍得杀鸡。拴狗问娘姥姥来了吗,娘说姥姥来过就走了。拴狗就将碗端到屋里,端到爹的床头,他是想把荷包蛋夹给爹吃。爹卧床三年了,爹在外打工时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从此再没下过床。爹不肯吃荷包蛋,爹说他今天没胃口。拴狗非让他吃,夹一个荷包蛋送进爹的嘴里,爹只好吃下了,却不肯再吃第二个,看得出他真的没胃口。拴狗吃完饭提着篮子去割牛草。拴狗家有一头母牛叫黄毛,一直由拴狗照料,黄毛喜欢吃拴狗割的草,拴狗知道哪儿的草黄毛最爱吃。黄毛是家中的劳力,春耕秋收全靠它哩,有了它,娘的活就轻多了。黄毛没来之前家中有拖拉机收割机,爹出事后拖拉机收割机都卖了给爹治病,娘就自个儿拉犁拉车,一年下来老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半,像一个老太婆。后来姥姥就送来了黄毛,黄毛来时还是一条小牛犊,是拴狗一手把它喂大的。拴狗割草时就带着它,它喜欢吃啥草,拴狗就割啥草,黄毛吃饱了,拴狗的篮子也满了,他们就在河坡的草地上翻滚嬉闹,从河坡一直嬉闹到庄头,拴狗就在庄头的大槐树下给黄毛量身高,每次用镰刀在大槐树上刻一个记号。拴狗盼望着黄毛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替娘干活了。黄毛今年两岁,去年春天就帮娘犁地了,眼下麦子已经黄了,马上就要开镰收割,拴狗要给黄毛加加餐,让它好有力气帮娘收割打场。娘叫住了拴狗,说今天就不去割草了。拴狗说他在河坡见到一片牛筋草,又肥又嫩,黄毛吃了好有劲。娘说还是不去了吧,你跑一天了,在家歇着吧。拴狗觉得娘今天怪怪的,没理娘,还是提着篮子出门了。娘一直送到门口,说今儿早些回家啊。拴狗在河坡割草,拴驴也来割草。拴驴对拴狗说:“老母牛舔头的那个人到咱庄来过了,开着他的大奔来的。”龙源期刊网拴狗没理他,继续埋头割草。拴驴又说:“老母牛舔头的那个人还去了咱们学校。”拴狗仍埋头割草,他怕割慢了,好草被拴驴割去了。拴驴又说:“老母牛舔头的那个人是你家亲戚。”拴狗头也不抬地说:“我家没有这样的亲戚。”拴驴说:“他是你亲爹。”拴狗扔下镰刀,把草甩到拴驴脸上说:“他才是你亲爹呢。”拴驴说:“是真的,咱庄的人都这么说,他是来把你要回家的。”拴狗真的恼了,扑到拴驴身上,一阵拳打脚踢。拴驴捡起篮子就跑,边跑边回头说:“我没骗你,没骗你啊——”拴狗背着满满一篮子青草来到庄头,娘来接他了。割个草有啥好接的呢?娘今天真是多事。娘要把拴狗身上的篮子接过来,拴狗不给她,娘就用手托着篮底一直托到家门口。拴狗进院时,爹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纳凉,头歪在竹椅上睡着了,眼角上挂着泪痕。爹恨自己不能干活,看到娘劳累就伤心落泪,可是现在拴狗大了,黄毛也大了,都能帮娘干活了,爹还有啥伤心的呢?拴狗怕惊醒了爹,悄悄把草背到牛屋,将草淘干净切碎填到黄毛的槽里,撒上香喷喷的麦麸子,黄毛却不肯吃,烦躁地在牛屋里兜圈子,用嘴咬着拴狗的衣襟子,像犯了毛病。不止黄毛,拴狗觉得家里的一切都不对头,鸡、鸭、鹅、狗、猫、猪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不认识他似的冲着他叽叽喳喳乱叫。院子里的那棵大枣树也跟他过不去,钉子大的枣刺刮扯他的裤子,刮出一条大口子。拴狗这天的晚饭没胃口,尽管娘专意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油菜馍,拴狗也只吃了一小块。吃过饭拴狗就趴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写作业,可是他怎么也写不下去,就早早地睡觉了。拴狗又想起拴驴的话,越想越觉得拴驴可恨,就没命地追拴驴,从坡上追到坡下,从河东追到河西,拴驴没命地逃,从坡上逃到坡下,从河东逃到河西,拴驴没处逃了,就把篮子扔到空中,跳进篮子里飞到了河对岸。拴狗也把篮子扔到空中,跳进篮子里追到河对岸。拴驴的篮子龙源期刊网越飞越快,越飞越高,飞到云彩里去了,拴狗拼命朝云彩里追。拴狗正追得起劲,忽然听到娘在河坡上喊他,让他回家。娘怕他摔下来,伸长胳膊去抓他,娘的胳膊越伸越长,越伸越长,伸到了云彩里,就是抓不住拴狗,这时爹也赶来了,爹也将胳膊伸到了云彩里,爹和娘的胳膊在空中挥舞着,仍抓不住拴狗,爹和娘急得大哭起来。娘说:“我舍不得啊,狗儿是我的心头肉!”爹说:“没办法啊!跟着咱受苦,还不如让狗儿走。”“不知他对狗儿好不好。”“那是他亲爹,不会亏待狗儿。”拴狗突然从空中坠落下来。拴狗醒了。娘正坐在他床边,给他赶蚊子。拴狗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拴狗觉得今晚的蚊子特别多,咬得他心烦意乱,难受极了。天没亮拴狗就起床了,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地去了学校。在学校里拴狗见到拴驴就突然清醒过来。拴狗拧住拴驴的耳朵把他揪到校园外的玉米地里,骑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说:“你昨天的话,可是真话?”“骗你是王八蛋。”拴驴委屈地说,“不信你去问校长,老母牛舔头的那个人来过咱们学校了,答应给咱学校盖新房,还给买了一大包东西。”“我不去问校长。”拴狗把拴驴从地上拽起来,说,“你跟我走。”“去哪儿?”“去我姥姥家。”“这不是逃学吗?”“逃学就逃学,你还怕逃学。”“咱还回来不回来?”拴驴挠着头说,“你想逃跑,还拉一个陪伴的。”龙源期刊网“我哪儿也不逃,这是我的家。”拴狗说,“我得去问问姥姥,你的话是不是真的。”拴狗一路上心事重重,愁眉苦脸,拴驴也快活不起来,老是担心自己的好伙伴被那个老母牛舔头的人带走,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听别人讲,那个老母牛舔头的人钱多得可以垛成麦秸垛,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拴狗问拴驴:“你相信我们都是从娘娘庙里拴来的吗?”拴驴说:“大人都是这么说的,也是你亲眼看见了。”“那是迷信,是骗人的。”拴狗说,“我打听过了,拴牛的腿不是他爹娘弄断的,而是患了小儿麻痹症,拴马的眼睛也不是雨淋的,是害眼病瞎的,你头上的大疙瘩也不是面糊子弄的,而是瘤子,得到医院去割掉。”拴驴摸摸头上的疙瘩,说:“我早就知道,只是到医院割瘤子得花好多钱,我爹还没有攒够钱。”“现在疼吗?”拴狗说。“不疼。”拴驴摸着头上的疙瘩问拴狗,“老母牛舔头的那个人真是你亲爹吗?”“我也糊涂了,所以才去问姥姥。”“那个人要是你亲爹,你会跟他走吗?”“到哪儿去?”拴狗说,“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拴驴放心了,说:“今后咱俩不打架了啊?”拴狗点点头说:“好的,你今后再骗我,我也不生你的气啦。”拴驴对天发誓:“再骗你就是王八蛋,一辈子在地上爬。”拴狗说:“算了算了,我才不想让你当王八呢,咱俩最要好,你是王八的话我也成王八了。”拴狗和拴驴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走了十几里,前面就是姥姥的村庄了。每回来姥姥家,一看到姥姥的村庄拴狗就会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到姥姥家,与几个表哥拧在一起,追得鸡狗满院子乱飞。可是今天拴狗越走越没劲,几乎是挪到姥姥家的,进了姥姥家也不吭声,也不理会表哥们,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抠指甲。姥姥知道他的心事,拉着他的手说:“你都知道啦?爹娘给你说过了?”龙源期刊网拴狗哇的一声扑到姥姥怀里,痛哭不止。姥姥抹着眼泪说:“爹娘都是为了你好,家成了这样,连累你受罪,也供不起你上学,你走后只要还记得这个爹娘就是孝顺孩子,爹娘也没白疼你一场。”“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拴狗跺着脚说。“你不愿去享福?”“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拴狗摇晃着姥姥,不要姥姥再说下去。“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一旁的拴驴和表哥们眼睛也都湿润了。姥姥道出了实情,说:“你亲爹年轻时不正混,生下你来没钱养活,扔到野地里就走了,姥姥把你抱了回来,送给了你爹娘。后来你亲爹在外找工,改邪归正啦,也混发财啦,又娶了女人,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就回来找你啦。”拴狗不哭了,用袖子擦干眼泪,站起来拉着拴驴说:“我哪儿都不去,咱回家。”姥姥把拴狗送出门,指着村子里一个盖有三层小楼的院子说:“那就是你亲爹的家,平日里没有人住,还盖得那样阔气。”拴狗看也不看一眼小楼,头也不回地走了。拴狗和拴驴走出姥姥的村庄,听到汽车喇叭响,回头一看,是那辆黑色的大奔。拴狗和拴驴扭头继续往前走,那辆车就跟在他们身后。拴狗停下来,大奔也停了下来,那个老母牛舔头的男人从汽车里下来,说:“我送送你们。”拴狗说:“我自己有腿。”拉着拴驴往前走。大奔又跟了上来,一直跟着。拴狗又停下来,对那男人说:“你要干啥?”那男人说:“我只是想送送你们,请上车吧。”“上就上,有啥了不起的。”拴狗拉着拴驴上了大奔。拴驴却使劲拽拴狗的衣襟子,不让他上车。龙源期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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