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人假设与制度约束10-3-22

经济人假设与制度约束朱柏铭[e-mail]浙江大学公共经济与财政研究所所长、经济学院财政学系主任、教授。全国高校财政学教学研究会理事、浙江省高校经济学类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浙江省财政学会常务理事。国家级“十一五”规划教材编著人，省级精品课程负责人。教育部“宝钢优秀教师奖”获得者。全国MPA优秀教学奖获得者。浙江大学首届教学名师奖获得者。问题的提出2004年12月26日，在泰国的哈特雷海滩，当海啸袭来时，有一个女子迎着海啸跑，因为她的三个孩子在海水里玩，没有注意到危险。她为什么义无返顾地去救自己的孩子？如果她救的是别人的孩子，又是为什么？我们总是被教导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在本质上是什么样的人。——（荷兰）伯纳德·曼德维尔（B.Mandwille）：《蜜蜂的寓言》，1720年。一、经济人假设的含义是什么？1、经济人假设的含义缘起于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1776年《国富论》中的一句话：“我们每天所需的食料和饮料，不是出自屠户、酿酒师和烙面师的恩惠，而是出自他们自利的打算。”经济人假设：人总是在一定制度约束下，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2、经济人假设的地位主流经济学有两块基石：一是经济人假设，二是稀缺性假设。经济人假设为数学工具的运用奠定基础。张五常：是否从自利角度解释人的行为，就决定了你是否在经济学的框架内思考问题。二、现实中的人都是“经济人”吗？1、反对的意见（1）来自有限理性的批判赫伯特·西蒙：任何个人不可能绝对的理性，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和处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莱本斯坦：任何人都有双重性，既有注重计算、坚持标准和追求利益的理性倾向，又有不重计算、不坚持标准和追求安逸的非理性倾向。（2）来自社会—文化人的批判道格拉斯·诺斯：人的决策取决于周围环境的约束以及本能、习惯、习俗、从众等非理性因素的影响。阿马蒂亚·森：对自身利益的追逐只是人类许多动机中最重要的动机，但人性、公正、慈爱和公共精神等品质也相当重要。2、赞成的意见人们从事各种活动，都是出于成本收益的考虑。“利益”一词是广义的。加里·贝克尔：人所追求的利益可能是货币收入，也可能是非货币的经济利益（福利条件），甚至可能是非经济的利益（职业声望、理想、信念）。官僚经济学的代表人物尼斯卡宁认为，人们所追求的目标函数中有四个变量：地位（Position）权力（Power）财产（Property）声望（Prestige）国内学界也有不同意见。范小虎认为，选择了市场机制就意味着对“经济人”假设的承认；没有“经济人”的市场经济是难以想象的。程恩富认为，“经济人”假设的人性基础是历史唯心主义，是在用人的低级本能及其经济行为和经济心理替代人的多样性的社会本性。三、利他主义行为的动机是什么？1、亲缘利他源于基因拯救亲缘利他：有血缘关系的生物体为自己的亲属提供帮助的行为。因为它们拥有共同的基因，对相同基因载体的拯救就是对自己基因的拯救。这是生物界存在利他行为的根本原因。汉密尔顿：利他程度会随着血缘关系的疏远而下降。（R.道金斯《自私的基因》，上海三联书店，1993年。）E.O.威尔逊：人类的利他行为就其生物学的根源而言，与其他任何动物一样，也是亲缘选择的结果。（威尔逊《论人的天性》，贵州人民出版社，1987年。）【案例】当幼鸟遭受攻击时，其父母会挺身而出，用伪装受伤的方法把猛兽引向自己，使子女得以逃脱。父母可能因此丧生，但父母与子女之间有1/2的基因完全相同，从“基因遗传频率最大化”的角度看，只要能使2只以上的幼鸟得以逃生，父母作出的牺牲就是值得的。2、互惠利他源于期望回报互惠利他：生物个体追求客观回报的行为。一个人想获得尊重、荣誉等给他带来的效用，他就可能关爱别人。在无法通过货币交换的领域，人们会互相帮助。帮助别人是为了能够在以后得到别人的帮助。主观为自己，客观为别人。【案例】在非洲，一只刚刚饱餐一顿的蝙蝠往往会把自己吸食的血液吐出一些来反哺那些频临死亡的同伴，尽管它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这种行为遵循着一个严格的游戏规则，即蝙蝠们不会继续向那些知恩不报的个体馈赠血液。(Wilkinson，1984)3、纯粹利他可能源于基因变异纯粹利他：不追求任何客观回报的行为。【专栏】汤姆逊瞪羚的利他行为：当狮子或猎豹接近时，往往有一只瞪羚在原地不停地跳跃向同伴们发出警告。这一行为只发生在最早发现危险的汤姆逊瞪羚身上。照例，最早发现危险，应该最早逃跑。但汤姆逊瞪羚的“英雄主义”却放弃了第一时间逃生的机会，并以此代价向同伴报警。【专栏】2007.11.30，解放军第二炮兵某旅机要参谋孟祥斌与妻子、女儿，前往市区购物。途经金华市婺江的通济桥时，孟祥斌勇救跳江轻生的女青年，自己却沉入水中，不幸牺牲。36岁的温州平阳县人谢作旺在江苏镇江办企业，2008年10月25日凌晨，为救一名跳江的女子，付出了宝贵的生命，留下妻子和儿子。那一瞬间，他们脑子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以色列西伯莱大学的爱伯斯坦发现，促使人类表现纯粹利他主义行为的基因变异，发生在第11号染色体上。“利他主义”基因是通过促进受体对神经传递多巴胺的接受，给予大脑一种良好的感觉，促使人们表现利他行为。四、坚持经济人假设有何意义？1、提倡自利反对自私自私（Selfish）和自利（Self-interested）有区别。自利的底线是：不损人。一个自利的人并不卑鄙，照样可以高尚。【专栏】武汉市景明大楼建于1917年。1999年收到英国某设计单位的来函，称该楼设计年限为80年，已超期服役2年。2007年年底，上海市政工程管理局收到英国某公司的来信，称外白渡桥“设计使用年限为100年，现在已到期，请注意维修”。【专栏】在美国的超市里，折叠婴儿床的说明书写道：如果孩子在床上，请先将他抱走再折叠。电熨斗的说明书写道：千万不要熨烫正穿在身上的衣服。商家最怕打官司，把许多意外情况写清楚，万一真的出了事，胜算也大。在经济社会管理中，要尽可能抓住人的利己心。为什么有些制度顺利实施？有些却一再受阻？例如，“2＋2”模式很受学生欢迎。【专栏】17～18世纪的英国，让私营船主送犯人到澳洲，按上船的犯人人数付费。船主克扣犯人的食物，大部分犯人在中途死去。死亡率最高达94％。后来，政府就按到澳洲时活着下船的犯人人数付费。船主千方百计让犯人活着到达目的地。犯人的死亡率最低时只有1％。2、觉悟是靠不住的《辞海》、《现代汉语词典》对于“觉悟”一词的解释：①从迷惑中醒悟过来；②领悟教义的真谛；③今常指一定的政治认识。在利益面前，觉悟显得很脆弱。2001年10月初，朱镕基总理打算所得税共享改革以2001年执行数为基数。项怀诚部长担心出现人为做大基数的问题。朱总理说：要相信地方干部的思想觉悟。在11月14日国税总局干部座谈会上，朱总理披露以2001年实绩为基数。结果呢？各地闻风而动，挖空心思上基数。2001年12月上中旬，地方企业所得税同比增长187.1％。增幅超过100％的地区江西816.0％宁波708.7％河南609.0％广西597.7％青岛577.2％内蒙古496.9％浙江467.5％宁夏462.2％安徽404.5％贵州376.5％新疆352.9％吉林314.8％山东235.6％天津230.1％江苏223.5％重庆197.5％湖北179.2％河北173.3％甘肃167.4％大连164.0％山西155.7％云南142.8％湖南128.6％陕西104.6％2002年1月上旬，收到财政部《关于2001年所得税增长情况的报告》时，朱总理被极端离谱的增长率震怒了。下令审计署派员赶赴各地，专项检查，要求对弄虚作假人员严惩不贷。3、扎紧制度的篱笆人是利益的动物。只有良好的制度作保证，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才不会卑鄙。党纪、法律、道德、宗教等都是“制度”。现在的问题是“牛栏关猫”。1999年6月，有人问在联合国任职多年的全国政协委员杨天全老人：联合国各类机构庞杂，经费开支浩繁，官员有无贪污现象？杨天全说：“我在联合国任职30多年，从未耳闻。这并非说联合国是一个‘君子国’，而是制度使然。”西方人从《圣经》关于亚当与夏娃因偷食禁果而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故事中相信了人性恶；他们便编织严密的法网，减少政府官员腐败犯罪的机会；同时对政府官员手中的权力进行监督。还有一种信念：资本主义的灵魂是即信用责任。由于不是农耕时代了，靠单干不行了，所以就要联合起来，联合就涉及借贷和债权债务关系，而债权债务关系的履行是靠信用责任来维系的，离开信用责任什么也玩不转。但这次次贷不还了，正常的贷款也不还了，经过几百年经心培育的信托责任、信用制度以及相关的游戏规则统统出了问题。中国人则追随孔孟的儒家学说，相信人性善。认为只要加强教育，就可以避免违法犯罪。所以，忽视外在的监督制约，认为法律只是对付低下动物的低下手段，对于社会的绝大多数人特别是政府官员，则绝对是多余的。有研究表明几乎所有的官员腐败都是从掌握实权开始的。这些官员基本上都能够把个人凌驾于组织之上，把权力凌驾于法律和制度之上。完善权力监督机制和信息公开渠道，是把腐败现象降到最低限度的关键。不是人之美德和良善，而是制度性规则，使品德不良的恶人也能为社会的福祉服务。——曼德维尔：《蜜蜂的寓言》，1720年。结语经济学中所出现的“人”（消费者、企业家、官员），都是利己的。这是经济人假设。现实中的人，未必都利己。但是，大部分人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利己的。制度才能保证利己不损人，即局限于自利而非自私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