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访问三七文档
司马迁的审美情趣与《史记》的悲剧精神漆园丁《史记》是大家比较熟悉的著述,基本概况不用多说,我们可以直接进入主题。上周刚刚发生了汶川大地震,是现实生活中自然界造成的重大悲剧,现在谈到悲剧性这样一个话题,似乎感觉得很沉重。我们所说的悲剧性有三个层面,第一是现实生活中的悲剧,第二是文学艺术的悲剧,第三是民族精神的悲剧性。三者同属于“悲剧家族”,彼此之间有联系也有区别。这里讲个人阅读《史记》中三个方面的体会:一是《史记》悲剧性形成的原因,二是司马迁的审美情趣,三是《史记》的悲剧精神。管窥蠡测,提供与各位交流。一、《史记》悲剧性形成的原因司马迁的《史记》形成悲剧性的原因,第一就是历史,真实的历史本身充满了悲剧性。古代的神话传如“夸父逐日”、“精卫填海”、“鲧禹治水”,已经奠定了悲剧精神。这种悲剧精神不是悲哀、悲惨,而是奋斗,是一种激励奋斗的精神。现实生活中充满悲剧,古往今来都有,有大自然造成的,也有人与人之间、集团与集团之间、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这种斗争从古到今,改朝换代,都是流血的过程,产生过无数的悲剧。司马迁的《史记》是写历史的,要尊重历史的真实。对于历史的真实,用什么眼光去看?司马迁是用一种悲剧的视角、悲剧的眼光去看,把现实中的悲剧提升到美学的高度。第二个原因是司马迁的人生悲剧。司马迁遭受了宫刑,宫刑在司马迁看来是天下最大的耻辱。司马迁受宫刑是很不公平的,这样一种亲身的经历,使他不得不冷眼看世界,用悲剧的眼光审视现实,加强了对悲剧性历史的认识。第三个原因是司马迁的价值观和生死观,来源于儒道互补,吸取儒家对生死意义的重视和道家对生命存在的珍视。自然造成的悲剧、社会造成的悲剧,都是和民族悲剧精神、美学艺术悲剧紧密相关的。一周前在四川的汶川地区发生了大地震的灾难,这是人力不可抗拒的,人力不可抗拒的时候要不要抗拒?抗拒自然灾害本身就是一种悲剧精神。恩格斯在《致裴·拉萨尔》的一封信里,谈到一个作品《济金根》,他说什么是悲剧?那就是“时代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冲突。”什么是“时代的必然要求”?那就是时代要前进,要变革。什么是“这个要求的不可能实现”?那就是对立的势力还相当强大,不允许前进和变革。譬如商鞅变革、吴起变法、屈原改革楚国的政治等,他们代表着“时代的必然要求”,但受到强大的旧势力的干预和阻扰,改革变法不可能顺利实现。一方面是不让你实现,另一方面是非实现不可,这种冲突是不可调和的,是悲剧性的冲突。我认为恩格斯的这句话仅仅是针对《济金根》而言,仅仅是针对社会悲剧而言。如果把它扩大一下,推论到性格悲剧,也就可以说是“性格的必然发展和这个发展的不可能允许存在之间的悲剧性冲突”。譬如项羽“欲以力征经营天下”,用暴力去经营天下,以暴易暴,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必然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推论到命运悲剧,也就可以说是“命运的必然结局和这个结局的不可能被人接受之间的悲剧性冲突”。命运悲剧最有代表性的是古希腊的悲剧作品,比如说俄狄浦斯王,神的预言说他要杀父娶母,他尽力去避免,但是最终没能避免,杀了父,娶了母。命运不可避免,人为尽力避免,在这个避免的过程中,在追查杀父娶母的人的过程中,表现出来就是一种悲剧精神。汶川大地震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灾害,目前的科学水平甚至还不能准确地预测,我们没有能力去限制它,把它摁住,不准它发生地震。在掌握自然规律并征服自然之前,这是一种命运的必然结局。但是这个结局不能被人接受,我们能不能够逆来顺受地去接受它?地震你就震吧,你震完了,谁死了就埋了吧,那不行!我们得全民动员,伸出援手去拯救,与自然和命运作顽强的抗争,这同样也是一种悲剧精神。无论什么性质的悲剧,只有表现出顽强的抗争,才具有真正的悲剧精神。《史记》悲剧精神形成的另一个原因,是司马迁的价值观和生死观。我发表过一篇论文《司马迁儒道互补说》,认为司马迁的思想既有儒家成分,又有道家成分,用儒家批判道家,用道家批判儒家,将不合理的部分去掉之后,儒道融合,成一家之言,当然还吸收了其他思想。儒道互补构成司马迁的价值观和生死观,进而形成悲剧精神。司马迁的骨子里边是儒家的“三不朽”精神。《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记载了什么叫做“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为不朽”。“三不朽”的精神是司马迁思想的内核。很多人认为司马迁是个儒家,也就因为他具有积极入世的精神。也有人认为司马迁是个道家,从东汉的班固到当代的鲁迅都认为司马迁是个道家。班氏父子说过,“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即论述治国大道,看重黄老思想,轻视儒家六经,这不就是说司马迁是个道家吗?又说“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班固对司马迁多有肯定,这三句批评被简称为“史公三失”。其实“史公三失”准确地说到了司马迁的三大特征,三个闪光点,这三个闪光点不同凡响,不同于一般的认识。鲁迅先生的《汉文学史纲要》中认为《史记》“背《春秋》之义”,在给日本学者演讲《流氓与文学》中说:“儒墨的思想恰好搅乱道家无为而治的主义,司马迁站在道家的立场上,所以要反对他们。”(1991年12月25日日本《飚风》第26期。1992年1月16日《文学报》引。)其实司马迁对孔子的思想吸取了很多,尤其是孔子的“重名”,孔子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司马迁认为立德、立功、立言的最终体现就在于“立名”。我们读《史记》可能会发现,司马迁称赞某某人,总是要说他“名不虚立”、“名传后世”,“名垂不朽”等,就连农民起义的领袖陈涉也说过:“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又如范蠡,原来从政,后来做生意,聚财又散财,司马迁说他“三迁皆有荣名”。孔子所谓“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就是司马迁的座右铭。司马迁在《报任安书》里议论生死,做了很多推论之后,才说出自己面对奇耻大辱为什么不引决自裁:“所以隐忍苟活,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他又说:“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古人有地位,有金钱,但是人死了之后,名声随之就消失了,这样的人记也记不尽,记也记不完。什么样的人被人们记忆称颂呢?“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是哪些人?“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司马迁以这些历史人物发愤为作的精神激励自己活下去,这样生存比自杀而死艰难千百倍。司马迁的《史记》里写忍辱负重的人物特别多,与其自身的悲剧人生有内在的联系。儒家重视节操,而积极进取。《论语·卫灵公》记载孔子的话:“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就是说可以舍弃生命,成就仁道。孟子在这个基础上发展为“舍生取义”,中学语文选了《告子上》的一章:“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舍生取义”怎么取舍法?“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就是一点很少的食品,得到它可以活命,得不到它就只能饿死,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不要得到?孟子认为,首先看是否合乎礼义,如果是“呼尔而与之”、蹴尔而与之”,大呼小叫,用脚踢踩,让你吃了活命,这时候“行道之人弗受”、“乞人不屑,”,走路的人、讨饭的人也不会接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节操观念是刚强的,但是过于刚强,就有它脆弱的地方。一个人一生中这样那样的屈辱谁没受过啊?那都该死多少次了?世界上还有人能活下来吗?受到一点屈辱就自杀,自杀的人可就多了。在这种节操观念的支配之下固然培养了很多民族英雄、仁人志士,但也不知道伤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有一利,也有一弊。再说过于刚强的节操观念容易向它的反面转化,这篇文章的后边一段说:“万钟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一大笔财富,不辨别是否合乎礼义就接受它,为什么接受呢?“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从前宁可死也不接受,现在为了住豪华的房子而接受它。“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以前宁可死也不接受它,现在为了妻妾的侍奉而接受它。“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从前宁可死也不接受,现在为了得到穷朋友的感激而接受它。过于刚强的节操观往往会向反面转化,贫穷的硬骨头容易变成富贵的软骨头。司马迁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儒家的节操观,但并不是全面吸收,还要用道家的人生观、生死观来弥补。老子讲“摄生之道”,“陆行不遇凶虎,入军不被甲兵。”行走于陆地,不为猛兽所害;进入兵阵,不为兵器所伤。为道、德所化育,在什么地方都能够生存。庄子讲养生之道,《养生主》有一段《庖丁解牛》。庖丁当初解牛,“所见无非全牛”,面对完整的活牛,不知从哪儿下刀。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三年之后没有看见过完整的牛,能够透视牛的身体。到现在又进一层,是用意念杀牛,“官知止而神欲行”,手脚器官可以停止,精神意念就把牛给解开了。这篇作品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刀刃不能碰击那些筋肉和骨头相连的地方,何况大骨头呢?不能碰怎么解啊?“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薄薄的刀刃进入牛体内的空隙,在里面游刃有余,遇到难为之处,集中精神,轻轻一划就解开了。庖丁说有三类解牛人。一类是优秀的杀牛人,他们一年换一把刀,用刀割肉;第二类是普通的杀牛人,一个月换一把刀,用刀砍骨头;第三类是自己,“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庖丁的刀用了十九年,杀了几千头牛,而刀刃锋利,就象刚刚在石头上磨过。《庖丁解牛》让人们学习的不是庖丁,而是庖丁的刀。“养生主”即养生之道,养刀之生,庖丁的刀永远保持锋利。怎么保存啊?就是钻空子,不要碰那些牢固的地方。这是一种活命哲学,也就是回避矛盾,保全自己。如同庖丁的刀永远“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活着干什么?也不干,这一点司马迁不取。司马迁融合儒家的积极进取和道家的珍视生命,既珍视生命,又有所作为,而且认为必须经受磨炼,才能焕发出生命的光辉。司马迁遭受宫刑的奇耻大辱,为什么不自杀呢?他说:“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祖上没有足以荫庇后人的功勋。文史星历与从事占卜和祝祷的人相并列,当作倡优戏子般蓄养着,为皇上所戏弄的,为普通人所轻视。“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如果自己接受制裁被诛杀,如同九头牛掉下一根毛,与死一个虫子蚂蚁有什么区别呢?“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世人不会把我与死于节操的人相提并论,只不过认为我罪大恶极,智虑穷尽,不能自免一死,终于接受死刑——那就死得不值了。为什么呢?“素所自树立使然”,是因为我向来从事的卑贱工作使人们这样看待。“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人本来都有一死,有的死比泰山还重,有的死比鸿毛还轻,关键是看为什么而死,司马迁特别重视死的目的和意义。司马迁的生死观可以归纳为:不为节操轻死,不为天年苟活,以实现人生价值为前提,生者顽强,忍辱负重,发奋为作;死则壮烈,死得其所,视死如归。强烈的生命意识,崇高的价值观念,孕育出华夏民族的悲剧精神。在任何自然或人为的灾难面前,中华民族将永远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抵御灾难,修复创伤,这就是悲剧精神。朱光潜先生在《悲剧心理学》中指出,悲剧向来被认为是最高级的文学形式,取得杰出成就的悲剧家也是人间最伟大的天才。悲剧精神是一种崇高美,这种崇高美不是指道德崇高,而是指美学崇高,使人感受到的是“怜悯和恐惧”。悲剧最关键的是什么呢?就是不能逆来顺受。悲剧总是有对苦难的反抗,悲剧人物身上最不可原谅的就是怯懦和屈从。表现出怯懦和屈从的,不管怎么悲怎么惨,都不能构成悲剧。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元明清时代产生的广义的悲剧,严格地说大多是“苦戏”,而不能叫做悲剧,“苦戏”的主人公一般都逆来顺受,加上作品因果报应的说教,这就淡化了悲剧精神。英国美学家司马特说,“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怯懦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地接受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的时候,才
本文标题:史记讲稿
链接地址:https://www.777doc.com/doc-614499 .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