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毅厦大演讲现场实录

厦门大学讲座记忆[20090606]邱毅.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视频链接：厦门大学讲座信息网，邱毅厦大演讲现场实录：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邱毅博士（2009-06-06，厦门大学图书馆南强学术报告厅）主讲人邱毅，台湾大学经济学博士、美国康乃尔大学博士后、台湾文化大学国际企业管理研究所教授（2009年迄今）、台湾义守大学讲座教授（2008年迄今）。他不仅是台湾知名学者，同时在台湾政界有较高知名度，曾任中华经济研究院研究员（1993.07—2000）、台湾大学商学研究所教授（1990—1993）等。主持人（厦门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宏观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文溥教授）：下午好！今天我们很荣幸，有机会请到邱毅老师来这里作一场讲座。我想关于邱毅博士，我们不需要太多的介绍，只要看一看今天[下午]2：30报告厅就要封门了，就知道邱毅教授在我们厦门大学以及在祖国大陆的影响。今天我们请邱毅老师作一场关于“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启示”的报告，大家欢迎！邱毅：感谢李（文溥）院长的介绍！看到满场的贵宾、好朋友，非常高兴！遗憾的是还有很多人在外面不得其闻而入耳，希望大家把今天演讲的内容提供给没办法进场的好朋友参考。今年是09年，“国民政府”到台湾正好一甲子。这60年，台湾发生很多变化。这些变化，有的大陆已经复制了，有的大陆还没有发生、未来极可能发生。所以，我今天要叙述台湾这个一甲子整个经济发展转型的悲欢曲，这个过程充满了戏剧性。1、对付恶性通货膨胀的猛药1949年，蒋介石兵败南京，很黯然地到台湾。当时台湾正好经历日本殖民的50年，内部产生很多矛盾的情绪：刚离开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刚刚回到祖国的怀抱，可是面对着许多从祖国来的军队、或者是官僚、或者是商人，却显得格格不入——文化上的隔阂、语言上*厦门大学图书馆特藏部苏海潮副研究馆员根据录音整理，内容略有删减。该激情演讲一气呵成，为了方便阅读，编辑时增加段落标题。厦门大学讲座记忆[20090606]邱毅.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视频链接：厦门大学讲座信息网，的隔阂、生活习惯上的隔阂，所以，当时台湾的内部像一团火。很多朋友可能看过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那就是在描述那一个时期台湾充满的动荡！当时台湾第一个必须度过的经济难题，就是恶性通货膨胀——物价膨胀率超过10%，而且物价的膨胀持续不断、螺旋式地进行，而且有人在里面做人为的炒作。当时台湾的行政长官是曾经当过浙江省省主席的陈宜，他采取管制的策略，用政府的行政力量硬把关键的几个价格控制住。可是，这个政策失败，而且因为管制，造成几个奸商勾结官僚进行倒买倒卖，引起更庞大的民怨。这个庞大的民怨后来引发非常令人遗憾的“二.二八”事件，“二.二八”事件的伤痕到现在还没有化解，真相到现在也还没有厘清。恶性通货膨胀的问题，如果不能够解决，那国民党剩下的最后隅夷势必也没有办法行驶，那就结束了，那一甲子之前中国就已经统一了！当时的旧台币基本跟“国民政府”在大陆发行的金元券是挂钩的，所以，当金元券的币值崩溃的时候，旧台币的币值也崩溃了。蒋介石想模仿德国在一次大战以后的做法：既然旧台币人民不相信它，那我改成新台币，换一个名字总可以吧！所以，他把币值给变了，他把货币给变了。解决了没有？没有！因为关键的问题不在于旧台币或新台币，而在人民对“国民政府”的信心。没有信心，即使旧台币改成新台币，恶性通货膨胀照样严重。就在那个紧要的时刻，台湾有个传统的、老的财经官僚叫做尹仲容，他对蒋介石立下军令状。他说：“我有一贴猛药：由台湾银行发行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的储蓄券，月利达7%——复利的算法，年利高达120%！”不可能啊，这明摆是吸血鬼的高利贷嘛！对不对？！可是，尹仲容说，“我用这种超乎想象的作法，才能使市场上的货币回笼，使货币稳定下来、整个快速流通。”“如果我失败了，我提头来见你！”当时的官僚是很有气概的，跟现在不一样了！呃，跟现在不一样了！失败了提头来见，这军令状一下，蒋介石干了。结果你知道吗？成功了！鲁迅的《呐喊》写一群人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子里面，他们都即将死去，可是他们在昏睡中。你要把这些人叫醒，让他们在一个绝望的情况之下惊恐而死，还是让他们默默地死去？他提供一个问题，没有解答，让你去想。当时台湾的民众能走的都走了，能跑的都跑了，剩下来的也没地方可去，政府提供一条路，这条路总是路，于是，人们开始相信这条路，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就把我认为不值钱的新台币放到台湾银行里去。货币回笼奇迹，成功了！1950年，台湾的恶性通货膨胀基本平息下来。2、台湾土地改革、农业剩余的溢出进入50年代，台湾关键的十年，做什么？蒋介石为什么丢掉在大陆的江山？没有土地，对不对？“有田共种、有粮共食”，从太平天国以来，中国历代农民革命[靠]这八个字就可以打下江山。蒋介石知道土地改革最重要，要先解决农业问题，推出所谓的土地改革三步曲：第一步，三七五减租。当时很多台湾的佃农向地主租地，很辛苦，地主把租率定得很高，而且不管你收成好坏，他都照收这么大的金额。一旦交不出来，男的抓去当长工，女的抓去当卑女或者卖给人肉贩子，是很可怜的。三七五减租基本上让农民的负担减弱，让地主吸血的情况有所收敛。第二，叫公地放领，把政府掌握的一些公地放给农民。第三步，耕者有其田。跟中国大陆的“包干到户”很像，只不过“包干到户”是经营权的转让，但是耕者有其田连所有权一起转让。蒋介石的土地改革基本是成功的，它使农民的积极性、活力基本被调动起来。但是，造成一些后遗症。中国有句土话叫做“有土斯有财”。当时台湾的知识分子基本上都是地主家庭出身，因为只有地主家庭才有钱供他们的儿女去读书。被蒋介石的土改剥夺了既得利益，这些地主家庭的后代、子女当然反对。这批人形成长期反对国民党的很重要的骨干力量，后来成为“铁杆台独”。你们不要以为很多人的“台独”是有理想的，很多人的“台独”其实也不是“台独”，他就是要反国民党。“因为你把我家的土地拿了，你把我的地主爸爸给抓了，所以，我非反你不可”，这个是“家恨”，然后再前面加个“国仇”。“国仇”是假，“家恨”为真！当时整个台湾社会尤其是这批人的子女多是知识分子，能写能说能讲，它的影响面很大，都是“意见领袖”。这批人很快在社会上产生一股很大的集结力量，构成台湾50年代的厦门大学讲座记忆[20090606]邱毅.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视频链接：厦门大学讲座信息网，“白色恐怖”，透过知识分子的传播，开始成为一股很重要的台湾反政府的力量。蒋介石当时被共产党吓坏了，那时又告诉他到处都是“匪谍”、“匪谍”就在你身边，于是，到处抓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产生更严重的民怨，埋下今天台湾政局动荡的一个重要原因。不管怎么样，50年代土地改革的成功，造成台湾农村富起来。农村富有的好处是什么？在场的有没有念过很重要的一个Model,叫做“Ranis-Feimodel”[拉尼斯-费模型]。Ranis是Cornell的、我的老师，Fei的中文名字叫费景汉。他们建立一套叫做Ranis-Fei的经济发展Model，告诉你：从农业部门的发展，农业剩余的溢出，造成整个经济度过了一个转内点，经济就会起飞。他们的理论传递给一个很重要的后继者，叫李登辉，李登辉就是费景汉指导的学生。李登辉在康乃尔大学农经研究所写的博士论文就是这个题目，也就是台湾透过农业改革成功以后，台湾的农业剩余转移到工业部门。于是，开始扶持台湾的本土工业。当时台湾的本土工业包含纺织、石化，出现很有名的吴舜文、王永庆，他们都是那时扶持台湾本土工业被发展起来的。有本土的产业，开始不需要进口这些产品了，很多外汇就被节省下来，我们把这个时代叫做“进口替代的时代”。外汇成为台湾下一步经济起飞的最重要资本。大家发现跟大陆的发展过程很象，对不对？非常的贴近，两岸的中国人脑袋都是差不多的，想的都差不多。至于怎么把农业的剩余移出去呢？当时国民党政府用三个办法：第一个“肥料换谷”，第二个“田赋征实”，第三个“随赋收购”。“肥料换谷”最重要。你们在厦门吃的是再来米还是篷来米？日本人非常厉害，在殖民台湾的时候知道怎么控制台湾。他认为要控制台湾就要控制台湾人的肚子，要控制台湾人的肚子就要控制米。怎么控制米呢？当时台湾人都种再来米。日本人就在日本开发篷来米的米种，引进到台湾，1921年要台湾农民种篷来米。农民一种篷来米，发现一年可以三熟，二熟没有问题，而且米的颗粒长，粘度够，香喷喷的，很好！可是篷来米有个特性，它对化学肥料的敏感度很强，也就是说，你用了足量的化学肥料，它的收成就很好，你没用足量的化学肥料，它的收成就很差，这跟经济学的“弹性”很像。日本人把化学肥料控制住，你要化学肥料非跟我政府买不可，独家在卖。你今天不用化学肥料，他引诱你种篷来米，引诱民众食篷来米，然后你非种篷来米不可嘛！要种篷来米就要用化学肥料，化学肥料是我政府独家[在卖]，所以，就控制住农民。你看日本人多坏啊！国民党政府学着延续日本人这一套，它以台肥公司垄断化学肥料，台肥公司是国营的。农民非买化学肥料不可，但是国民党政府更狠，它告诉你：买化学肥料不能用钱买，用钱买不到！用什么买？用你的稻谷来买！可是，稻谷换化肥的价格是台肥公司定的。当时“化肥换谷”的价格在最严重的时候竟然达市价的2成，农民一样需要化学肥料。透过这样的管道：农民的很多收入透过“化肥换谷”，转移到台肥公司手里；台肥公司是政府开的，于是到政府手里。3、李登辉的算盘与两次经济地震这个农业剩余的溢出，李登辉当时就在农护会（台湾农委会前身），拿个大算盘每天算。还没有拿博士之前就每天算，算完之后他要交书，就开始骂国民党！每天骂国民党，一直骂到蒋经国请他当官，就没有骂，开始称赞国民党了。这也是另外一种悲哀！李登辉越算越有名，结果费景汉听说台湾农护会有这样的一个人：长的虽然其貌不扬，可是算盘打得很好，算农业剩余的算法很好，手头有独家资料，连日据时代1895年的资料都在他手里，而且，他手底下有两个人（黄大洲、刘泰英）帮他打算盘。如果把这个李登辉抓住了，就可以缔造一个伟大的学术成就。——后来黄大洲跟刘泰英都在康乃尔读书。我也是他的学生，就一脉相承也进去了。——李登辉的博士论文当时拿到全美最佳博士论文奖，不得了啊！一个连英文都不怎么会讲的人，他可以拿到全美最佳博士论文奖，轰动！于是，沈宗瀚等人向蒋经国介绍李登辉。蒋经国当时准备作台湾行政院院长，大有要网罗天下贤才。蒋经国是搞过赣南经济的人，他知道要稳住天下，先稳住农民。他也知道农民经过几年农业剩余的剥削，农民对政府的怨已经很深，随时可能引爆。你看，怪不得在苏联读过书！所以，他亲自到机场接李登辉。蒋经国可不像现在的行政院长随便人都可以去接。当时的蒋经国以太子之尊，能够到机场去接一个刚从美国拿博士回来的人，那是无比之隆宠！李登辉献给蒋经国的第一条策，就是彻底改变农民的困境，废除“肥料换谷”（1972年），厦门大学讲座记忆[20090606]邱毅.台湾经济转型的经验启示视频链接：厦门大学讲座信息网，废除“田赋征实”、“随赋收购”，然后落实“保证价格”——过去把稻米价格压低，现在我把稻米价格大幅提高，政府收购，让农民的生活得到大幅度改善。蒋经国一手用李登辉，一手用李国鼎、孙运璇，一边改善农民生活，一边推动十大建设，太子的位置稳了，江山得到了。1970年代是台湾经济起飞蓬勃的十年。那时，台湾已经从进口替代转为出口扩张，台湾产品已经卖到国外，赚外汇来充实国力，台湾经济发展的模型、台湾经济发展经验不得了了！我记得1986年，林毅夫在芝加哥念PHD,我在康乃尔，他还跑来问我台湾经济是怎么弄的。我们想到哪个国家哪个学校当访问学者，那容易得不得了。你只要对台湾经济发展是了解的，你担任一个中小企业发展的经验，那就是弥足珍贵！当然，现在中国大陆经济发展的经验也同样弥足珍贵，而且颠覆过去所有传统经济理论，大陆经济发展也算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