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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尋找核心價值:儒學與現代社會的價值困境吳展良*現代社會以資本主義、民主政治、都市文明與法治為其制度的基礎,而以科學與藝術為其文化的骨幹。這些制度與文化雖然為人類提供了許多的幸福,然而現代人生仍有很多的病痛。其問題的中心,便是現代人雖然具備了上述的一切,在人生的核心價值上,卻普遍感到迷惘與失落,難以找到人生的意義與方向。而探索乃至回答人生的價值問題,恰是儒學之所長。從傳統到現代,社會雖然發生了鉅變,然而人性並沒有根本的差異。儒學探索人生價值的方法及其所尋得的答案,奠基於長久的生命經驗,並經過不同時空的各種考驗,對於現代人似乎仍然具有重要的意義。一、現代社會的基本結構與價值問題討論現代人的價值困境,必須先分析現代生活的主要特質與價值觀。要達到這個目標,應由主導現代人價值觀的結構性因素談起。現代社會的首要結構性特質就是資本主義。不透過資本主義式的市場經濟,任何國家都難以大幅提高生產力,以進入現代世界之林。1以現代國家的標準觀之,生產力能否達到一定的水平,乃是一個社會首要的關切。至於政體的性質,似乎還在其次。主*本文作者現任臺大歷史系教授。1在歷史上,社會主義因批判資本主義而生。換言之,資本主義是正,社會主義是反,無正無所謂反。現代社會的本質首先是資本主義,而後才有社會主義為之補偏救弊。依照馬克斯理論,資本主義的生產力發展至無可再發展時,社會主義的歷史階段才會到來。且不論馬克斯主義是否具有預測歷史發展的能力,即使依其說法,目前的人類社會,亦顯然尚未發展至資本主義的生產力已無可再發展的階段。於是一些過早進入社會主義階段的國家,不是已經崩潰,便是正在努力補資本主義的課。宰現代社會最大的力量既然是資本主義與市場經濟,其影響所及,一般人在生活中優先考慮的便是收入問題。甚至從小讀書求學,便以此為目標。在學校得到好成績,才能有好的前途與社會地位。台灣各大學各類組高居排名之首的科系分別為醫學系、電機系、商學系與法律系:均為將來出路好而收入豐厚的科系。美國人也普遍希望成為醫生、律師、企業家或電子工程師。資本主義重商、重財力;事業成功而收入高者不僅享受多,社會地位乃至政治影響力也較高。人生志業受此主導固然是人之常情,然而這種抉擇既然不是為了追求人生真正的意義與興趣,或真、善、美等永恆理想,所以無論能否達到目標,到了一定的時候,這種態度通常都會使人對生命感到迷惘與失落。資本主義是現代社會經濟結構的基礎與發達進步的原動力。在資本主義體系中,理性、效率、公平、法治、開放、創新,是大家共守的價值。這些價值,對於人類社會的進步,的確具有積極的意義。然而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活以消費及市場導向為根本型態,每一項事物的終極價值,取決於它能夠換得多少利益,或在消費時能製造多少快樂。於是一切事物均逐漸商品化與消費化,甚至傳統上代表宗教信仰、歷史傳統、國家象徵以及親人團聚的節日,如新年、中元普渡、聖誕節、國慶、母親節、父親節,也難脫商業化的命運。每逢這種節日,商人往往大打廣告、大力促銷,大家也趁機大肆消費與享受一番。商品化心態氾濫的結果,人的情感也逐漸成為一種被消費的對象!現代人有所謂速食感情、填補式感情,只求在某一段時間之內滿足情欲的需要。而人生各階段既然常有不同的感情與欲求,於是最好能有不同的感情對象以供消費。逐漸地,人生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獲利的高低、消費時的愉快程度作為衡量。而原本被認為具有神聖或深刻意義的事物,也漸漸被人轉而以「市場接受度」為衡量其價值的標準。資本主義的力量非常鉅大,現代人從生到死幾乎都受其主導。人們拼命地賺錢,拼命地消費。這形成了現代年輕人價值觀裡的兩大要素:第一要多賺錢,第二要會玩樂。然而賺錢與玩樂實在不是人生的目的。錢固然可以在一段時間之內帶來成就感,可是人們並不能就此感到平安喜樂。人有了基本安適的生活之後,更多的錢所能增加的幸福感,事實上相當有限。玩樂的人生固然吸引人,卻同樣不能讓人心安,反而容易讓人失落。人在拼命賺錢與玩樂的過程中,通常會逐漸喪失了愛心與靈性,變成既討厭自己,也令人討厭。然而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不僅鼓勵人們致力於賺錢與消費,更用各種廣告與媒體刺激人們的欲望,將各種吸引人的事物以最便利的方式送到消費者面前。推陳出新的商品,各種流行的花樣,成為人生所追求的主要對象。影響所及,音樂包裝化了,藝術商品化了,文學趨勢化了,建築流行化了,一切事物都以其市場價值來衡量,即使政治人物也不例外。商品化與市場化的結果,使得事物本身的意義變得愈來愈模糊。人們不斷地忙碌,以創造更多新奇的商品來賺取更多的利潤,而這個異常忙碌與有效率的機制,卻經常讓人們覺得虛無。2現代社會另一主要的特質,就是民主政治。民主政治尊重個人、保障人權、提倡自由,政治運作公開化,一切制度法律化,其中雖然不免仍有不少問題,卻大抵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好的政治制度。當然,如果經濟落後,宗教保守,國民教育水平不足,社會內部隱藏重大的矛盾,則貿然施行民主制度可能會導致更多的問題。例如南美洲、亞洲、非洲的一些國家,便不夠條件或不適合施行民主政治。不過某些真正落實的民主政治,的確堪稱人類有史以來最好的政治制度。然而在民主的政治中,一切事物大抵必須服從多數原則,在公眾價值上,並不存在神聖、讓人崇敬的標準。選票多寡決定了成敗乃至是非。然而投票行為的變動性甚大,非理性的因素很多,於是透過政治運作方式所得出來的集體價值觀或者集體選擇,常無法使人產生真正的意義或認同感,反而覺得這是派系與利益運作,或一時風尚所使然。與此同時,隨著資本主義與欲望的擴展,整個社會的品味也愈來愈庸俗化。市場經濟與民主政治既然服膺多數即正確的原則,庸俗的價值與品味將日益擴張其力量,而現代社會對此並無辦法。二十世紀後半,先進的民主與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道德與公民水準下降得非常快速,有識之士對此必需有所警惕。在成熟的民主政治中,憲法及其所代表的原則,成為全民所共同服膺的真正價值。民主政治的精義在於政治運作合理化與程序化,保障人權,使人們在2當前流行的一些文學作品,正充分表現出資本主義下生命的虛無與恐怖。例如:村上春樹,《舞、舞、舞》(賴明珠譯。台北:時報文化,1996),《挪威的森林》(賴明珠譯。台北:時報文化,1997),《發條鳥年代記》(賴明珠譯。台北:時報文化,1995-1997)。卡繆(AlbertCamus)的《異鄉人》(L'etrangerfre),梭爾貝羅(SaulBellow)的《捉住這一天》(SeizetheDay)以及各種存在主義文學,世紀末文學,頹廢文學….可謂不勝枚舉。不直接妨害他人的前提下,享有充分的自由。然而程序正義,以及行政、立法、司法等方面合理化的規定,並不正面回答人生的價值問題。保障人權,代表人們對於生而為人所應具有的一些基本權利──或曰價值──的肯定,卻不足以作為人生價值的根源。自由代表現代政治乃至文化的核心與最高價值。自由誠然極可貴,也的確是人生一切價值的基礎,然而自由二字僅提供一個無限寬廣的可能,卻未能標舉人生積極而具體的方向。在充分自由而民主的現代世界中,人生倍感失落者比比皆是。可見僅擁有自由與民主,也並不足以解決人生的價值問題。主導現代人生的第三個主要面向是城市文明。現代生活的主體是城市文明,這是人類文明史上很特殊的現象,因為在二十世紀以前,大部份的人都住在鄉村。都市形成的原因,是為了促進商業、交通、工作與生活上的便利。整個都市的建設既然是為了要在很小的空間裡面發揮最大的效益,所以它的建築相當不人性化,同時也與自然隔絕。這種現象在發展越快速的新興都市中通常越嚴重,這徹底表現出現代文明追求速度與效率的特質。台北、上海、香港、深圳、曼谷、東京等亞洲都市的現況,是為最具體的例證。歐洲各國都會規模較小,中小型城鎮林立,而且他們的都市經過幾百年才逐漸發展起來,其病象反而較輕。空間的擁擠、人與大自然的疏離,加上資本主義要求高度效率的工作型態,使得生活在現代都市的人有很大的壓迫感。大自然原本是生命中和諧、美好、光明、豐富、奇妙之感的最佳來源,然而在遠離自然的情況下,這些感覺對於現代人而言,都日益陌生了。人與人,人與自然的關係,愈來愈來疏離而冷漠,於是人們紛紛轉向能刺激感官或想像的事物。現代都市裡興盛的夜生活、俱樂部、電視電影與電動玩具,便是這種趨向的表徵。白天按照資本主義契約和效率的原則拼命工作,承擔很大的壓力,因此下班之後一定要尋求解放乃至刺激,過一點能夠讓自己還有真正感覺的生活。如果家庭生活尚稱幸福,還可以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但是現代的家庭生活又不容易幸福──因為現代的男女都是不同的個體,有各自的嚮往與欲求,很難互相配合。在這種情況底下,人的情欲與心思只好向外發展,於是各式各樣的娛樂生活因應而起。都市人既然難以透過人與人平常的交往以及人與大自然的交流得到安足,乃轉而尋求更能刺激想像的管道。因此各式各樣的劇場、戲院、餐館、俱樂部、表演、網路聯絡,甚至於各種聲色場所、酒吧、PUB應運而生。現代的都市生活,似乎總是將人推往這些方向。現代社會的第四個重要特質就是法治與契約化的生活。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係基本上由法律與契約加以規範。客觀地說,法律與契約不必然不近人情,因為人心複雜,若有適當之規範,反而可以促進人倫與人性的合理發展;一切的事情因為不需透過複雜的人際關係運作,而有清楚合理的規範可循。就此觀之,法治與契約可說是人類文明的一大進步。然而從另一方面來說,法治只能規範我們對社會最基本的義務,而不能規範超過義務以外的部分。契約則由權利與義務的計算出發,本質上就是功利的。所以法治與契約的規定難免比較機械化、僵化、不溫暖而難以感動人心、引發真情。人長期在法治與資本主義化的社會裡生活,自然會更加依賴法律條文以保障自己的權益,同時也會有很多人不問是非情理,一切只從法律與契約出發,來追求自己的利益。美國的律師數量超過全世界其他國家的律師總數,這似乎是所謂先進的法治國家所難以避免的現象。由於資本主義與民主制度的庸俗化傾向及欲望逐漸的氾濫,人與人的衝突必然會增加,而社會上的一切既有賴法律來規範,所以各種衝突自然必須由專業的律師來處理。美國的律師在二十世紀初期仍然相當少。但是,由於社會經濟的高度發展、法律系統的複雜化、再加上傳統道德逐漸式微,律師的數量隨著人際糾紛而日漸增加。其結果是,美國雖然得到一個比較穩定而安全的法治社會,然而這種方式所規範的人生卻日益遠離人的真實情感。於是我們發現,西方人最喜歡消遣和攻擊的對象就是律師,最痛恨的職業是律師,然而收入最高的也是律師。這是現代社會一種很特殊、很矛盾的現象。在古代,通常是德高望重之人才有資格擔任排難解紛、仲裁是非的事務。而現代的社會正好相反,維持社會秩序的是法治系統,而律師的嘴臉卻如此令人厭惡。在英、美的法律系統裡,檢方與律師相互競爭,想盡辦法提供足夠的證據與說詞以求勝訴,而其間往往不擇手段、不問是非。勝訴者時而是兩造相攻之下,聰明、技巧與運氣較佳所致。所以人們常常會覺得這種方式未必能夠彰顯正義。可是既然要倚賴法治,似乎又不得不如此。這與民主制度的情況類似,民主制度固然有許多的缺點,可是比較起來,它又似乎是有史以來最進步、最能夠保障人普遍的自由、權利與福祉的制度。然而無論如何,民主與法治社會中所隱藏的價值危機,不能不令人憂心。二、現代人的精神危機資本主義、民主政治、城市文明與法治在制度層面上主導了現代人生,其優點不勝枚舉,但也引發了許多心靈與價值問題。這些問題,固然需要從制度層面尋求改善,同時也有賴文化層面的疏導。只是制度產生流弊,不必然發生精神與文化危機;反而當生命與文化迷失方向時,制度層面的改革將找不到積極的目標。二十世紀以來,先進的西方國家普遍感受到一種文化與精神的危機。當代西方文化的核心是科學與藝術,科學提供了現代世界觀的基本架構,藝術則體現現代世界觀下生命的真相並豐富其內容。為了瞭解這種世紀性危機的本質,我們首先應檢討科學、藝術與現代價值觀的關係。1.科學與理性的危機二十世紀初最偉大的科學發現是相對論與量子理論。自從愛因斯坦於二十世紀初發表相對論而修正了牛頓力學的宇宙論體系之後,人文學界亦深受相對觀念的影響,拋棄了傳統一元、絕對的世界觀,
本文标题:重新寻找核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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