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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汉民族的生死智慧郑晓江历史的真实内容当为芸芸众生的生活之总和,汉民族在漫长的岁月中,在求生抗死、求福避祸的过程里逐渐萌发了最朴实、最生动,亦最丰富的生死智慧,它可给每个必崐死之人以某些心理的慰藉,给临死者以某种美好的企盼,甚至给人生的过程规定了某些方向与性质,从而相当程度地缓解了人们的死亡痛苦与悲伤。一、生在阳间,死归阴间在一般普通汉民族的意识中,死意味着归,即归于与人生前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去。社会上常流行一种说法,即:人死后为鬼,鬼即归也。《周礼》云:崐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肉毙于下阴为野土,甚气发扬于上为昭明。《韩诗外传》也说到:人死曰鬼,鬼者归也。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礼运》篇亦载有: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从一般的直观角度去看,人死之后,身体发冷变硬成为尸,葬埋后则逐渐腐朽,最后化为野土。但人又是一种有理性有精神意识的万物之灵,怎么也不相信人死之后就这么完完全全地腐烂掉、什么也没有了。人们会想:人之身体可以思考、活动,有旺盛的生命力,使之如此的必定有某种东西;那么,当肉身死去之后,这种神秘的东西应该还存在着,应该能离开尸身而飘荡,且能永远留存下去。这样一种想像是世界各民族几乎都有过的观念,至于中国古人则把这种主宰身体活力的东西称为魂魄。汉代大学者孔颖达曾在解释《左传》中出现的魂与魄时指出:每个活着的人都由形体与气(生命力)合和而成,魄是主宰人形体的神,它控制着耳目鼻口手足等感官四肢的活动;而魂则是主宰人之气的神,它管理人思维意识的活动。有了魂、魄之说,人之死就不是全部归于灭亡了。中国民间百姓坚信,所谓人之死,亦即勾魂鬼将人的灵魂勾走了,而魄则留下镇守人的尸身。这种观念被历史上众多的文人化为许多恐怖的故事。《青琐高议·温泉记》写一书生张俞夜宿骊山温汤市邸,不料被早已逝去的杨贵妃差谴的使者勾去了魂魄:张生才合眼,见二短黄衣吏立于床下。一吏曰:召其魂也,召其梦也?一吏曰:奉命召其魂。吏曰:魂俱去,留一魄以守其宅。吏于袖间出一物若银钩,以剌入胸中,亦不甚苦痛。以手执钩尾,大呼俞名姓,又小呼数声。俞或立于阶下,回顾尸于床上,俞惊叹,恨不得作书寄家人嘱后事。以银钩剌入胸中勾其魂,显然是把灵魂的留驻之地定在心口处;而且灵魂出窍后,人还能反观自己的身体,能觉察自己的死亡,有正常的思维,张生还想到要作书寄家人嘱后事。张生灵魂离身,自然惊惧不安,但后来故事讲到张生飘飘渺渺去见杨贵妃,并与贵妃裸身同浴,尝尽了人间难获的诸般风流。在民间百姓中流传的说法,人死时的勾魂,更多的是以铁索链套人的颈脖子。至于人何时死,且勾去魂,则由阎王爷掌管的生死簿来确定。所以,民间许多死而复活者被人们认为是此人的魂被勾到阴间之后,阎王发现生死簿中记载的此人阳寿未绝,故而再差鬼送回人间。甚至还有因为自己神通广大而强行涂改生死簿,从而获得了寿命无穷的故事。《西游记》第十四回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中写到,美猴王学艺返山,剿灭了混世魔王,会聚群猴四万七千余口,又去东海龙宫,强取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如意金箍棒,于是他安顿山寨,云游四方,交结豪友,成日弦歌吹舞,饮酒习武:一日,在本洞咐吩四健将安排筵宴,请六王赶饮,杀牛宰马,祭天享地,着众怪跳舞欢歌,俱吃得酩酊大醉。送六王出去,却又赏劳大小头目,倚在铁板桥边松阴之下,霎时间睡着。四健将领众围护,不敢高声。只见那美猴王睡里见两人拿一张批文,上有孙悟空三字,走近身不容分说,套上绳就把美猴王的魂魄儿索了去。踉踉跄跄,一直带到一座城边。猴王渐觉酒醒,忽抬头观看,那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幽冥界。美猴王顿然醒悟道:幽冥界乃阎王所居,何为到此?那两人道:你今阳寿该终,我两人领批,勾你来也。猴王听说,道:我老孙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已不伏他管辖,怎么朦胧又敢来勾我?那两个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捉他进去。那猴王恼起性来,耳朵中掣出宝贝,幌一幌碗来粗细,略举手,把两勾死人打为肉酱,自解其索,丢开手,轮着棒,打入城中。唬得那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奔北跑,众鬼卒奔上森罗殿,报道:崐大王,祸事!祸事!外面一个毛脸雷公打将来了!慌得那十代冥王急整衣来看,见他相貌凶恶,即排下班次,应声高叫道:上仙留名!上仙留名!猴王道:你既认不得我,怎么差人来勾我?十王道:不敢,想是差人差错了。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圣人孙悟空。你等是什么官位?十王躬身道:我等阴间天子十代冥王。悟空道:快报名来,免打!十王道我等是秦广王、禁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罗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悟空道:汝等既然登王位,乃灵显感应之类,为何不知好歹?我老孙修仙了道,与天齐寿,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为何着人拘我?十王道:上仙息怒。普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敢是那勾死人错走了也?悟空道:胡说!胡说!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快取生死簿子来我看!十王闻言,即请上殿查看。悟空执着如意棒,经登森罗殿上,正中间南面坐下。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里,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悟空在森罗殿上查了半天,才在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上发现了孙悟空的名字,上标着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孙悟空要过饱添浓墨之笔把猴属之类,但有名字者一笔勾之,且一路棒打出幽冥界。(《西游记》,岳麓书社1987年版,第20页)。这段描写可谓是集中了民间百姓关于灵魂、冥界、人之生死的种种观念。实际上,灵魂之说,阳间、阴间(冥间)的观念,表露的是民间百姓沟通生与死的努力。它说明的是:因为人不仅有肉体,还有灵魂,所以,尽管人死之后尸体会腐朽归于无,但灵魂则可飘荡而出,永不寂灭。这就冲淡了人们对死之毁灭性的惊恐。崐其次,人不仅生活于阳间,而且死之后以鬼的身份活在阴间。所以,中国民间对亡者有十分繁富的丧葬祭祀的仪式,一方面希望死者在阳间亦能过上一如生前的、甚至超过生前的生活水准,所以燃烧大量的冥钱、按时供上丰富的祭品,并且把阴宅修筑得尽可能的舒适;另一方面,汉民族普遍相信,逝者为鬼神,将有很大的神通,可以崐保佑后代免于灾祸,获致福禄寿,所以,人们十分注重风水术,相吉穴,虔诚地烧香祝祷,以求死者帮助生者万事如意、人丁兴旺、富贵荣华,等等。这样一些观念对将逝者无疑是一种很大的精神性安慰,因为死后人们仍有去处,仍可为亲人,为家庭与家族的兴旺发达做贡献,何不死而瞑目?何不心安坦然?有些人更因生前受人所欺,无法伸张,便以死后变厉鬼来复仇为志,从而获得某种临死前的安慰。这便是民间朴素直观的生死智慧所能发挥的奇妙作用。二、冥间的无限遐思中国古代的汉民族生死智慧,完全否定死对人意味着全部毁灭的观念。一般来讲,人之怕死有很多原因,其中重要之一是怕人死后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人生意味着拥有,如:活崐者一般都有肉体、精神、财富、亲人、山水田园、诸般享乐,等等。人们生前的丧失是痛苦崐的,而获取则意味着幸福,所以人一想到死是全部的毁灭与丧失,便惊恐万分。而灵魂之说,崐正说明了死之后仍有东西存在着,它可成为神鬼,飘荡在某处,甚至还能享受着比前生更销魂蚀魄的幸福。千百年来,汉民族对人死后去的冥间作了无数猜测性的描述,并使幽暗阴森恐怖的冥间嵌上了许多绮丽的光环。鲁迅先生在其名篇《祝福》中写道,在旧历年底,他回故乡鲁镇,寓居在鲁四老爷的家中。乡村临近过年,家家准备着年终的大典祝福,亦即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一天下午,鲁迅到镇头拜访一个朋友,回来在河边遇上了曾熟识的女工祥林嫂,鲁迅有些震惊,她与五年前相比已完全变了样,而且分明已经纯乎一个乞丐了。鲁迅停下,准备祥林嫂来讨钱,谁知祥林嫂说: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是的。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我很悚然,……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那么,也就有地狱了。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事……。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彷徨》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3、4页)祥林嫂可以说吃尽了人间诸苦,她先嫁了一个比其小十岁的男人,不幸病故,在严厉的婆婆虐待下,她无奈逃出做工,因为是寡妇而受到人们的歧视。不久被人发现,婆家以八崐十千的价钱把祥林嫂捆绑着嫁到深山中,被逼与人同房,次年生了一个儿子,生活逐渐上了正轨。但丈夫又得伤寒病故,儿子则被野狼吃了,她不得以又返回鲁镇做工,但精力已大不如从前,受到人们更大的歧视,甚至不被允许操办祝福的祭祀用品。一个叫柳妈的女工更对祥林嫂说: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祥林嫂闻言,惊恐万分,用一整年做工存下的钱,买了一条崐门槛,捐给土地庙,让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后来,她精力越来越不济,恍恍惚惚,沦为乞丐。她碰上鲁迅,急切地想知道人死之后有无灵魂?人死之后会不会去地狱?在阴间能否与亲人会面?这里表现出祥林嫂极其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她希望人死后有灵魂存在,这样就可与她的儿子阿毛相见;另一方面又担心在地狱里被两个死鬼丈夫争抢,阎王真的把她锯为二半,分属二人。每个如祥林嫂一样的普通中国人,在灵魂、冥间等观念中获得的东西都可以是不同的;但漫长的中国历史过程中,无数的普通百姓都是在灵魂飘出死尸的观念中去迎接死亡降临的,它多少安抚了人们担心丧失一切的恐惧,而且为将可能在死后获得生前意想不到的状态,如与牵肠挂肚的逝去亲人会面而激动不已。这就相当程度地减轻了人们对死亡崐的焦虑与痛苦的心理。中国民间对冥间的种种猜测性描述,给了芸芸众生无尽的遐想,其存在的价值也就在不确定性,从而给人们的企盼留下无穷驰骋的天地。人们在艰难、曲折,甚至痛苦的生活中尽可以做各种想像,尤其是想死后世界是如何顺心如意,是怎样幸福美满。结果无形中崐获得了直面死亡的坦然心态,减轻了死亡恐惧。三、下地狱抑上天堂?在中国民间,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主要的并不在死亡本身,而是死亡之后将面临的状态。崐中国传统的灵魂观,阴间阳间之说,给予人们的启发是:人死之后将会面对另一个世界,人崐将在冥间接受审判,并分送去承受各种状态。《夷坚志》中描写襄阳人张氏夫妇梦中观览了阴间的阎罗城,但见:……大门三楹,与众俱入。过百许步复至一门五楹,金碧照耀。顷之又过一门,涂饰益华,两庑下对列司局,正殿极高大,垂黄帘。于东庑吏舍内,舍中人悉冠带,或朱或紫,前辑之,了不相应,独一绯衣人微作答。顷之,一人自殿帘出,著黄背子,背描手,仰视屋角,移步甚角,若有所思,久而复入。张问何官,绯衣人摇手低语曰:此阎罗天子也。未既,殿上卷帘,呼押文字,群吏奔往。下列囚甚众,或送狱,或枷讯,或放去,度时许,人去且尽。这种描述无疑是人间之事的折射。阎罗殿犹如金碧辉煌之皇宫;阎罗王则像人间之帝王,且在众官吏的辅助下审判人犯。当然,令万千百姓颤粟不安的还是地狱中残酷之极的刑法:油祸、铁锯、火烤、钳舌、割肉等等。《聊斋·席方平》中描写席方平因父冤死而赶去冥府申诉,可冥府各级官吏、直至阎王都收受了贿赂,冤情难平。阎王更不容分说,见面即命鞭苔二十。席大呼不服,又命置火床之上,燃起炽火,二鬼抓牢席方平,反复接捺于通红的床面,骨肉焦黑,求死不能。席仍是不服,阎王大怒,令取利锯解其身体。鬼们取板夹紧席方平,大锯由脑门锯下,痛彻心肺,锯至胸膛时,二鬼怜其悲壮,稍偏锯去,须臾便把方锯成二半,然后又合为一体,锯锋之处疼痛难忍,席刚走半步即扑通倒地,称不再告状了。冥界还有凶恶的牛头马面鬼,手执利矛,驱使鬼魂进入地狱,而所谓勾魂鬼更是让人心惊胆寒。鲁迅先生专门描写过无常鬼:人民之于鬼物,惟独与他最为稔塾,也最为亲密,平时也常常可以遇见他。譬如城隍庙或东岳庙中,大殿后面就有一间暗室,叫做'阴司间',在才可辨色的昏暗中,塑着各种鬼:吊死鬼、跌死鬼、虎伤鬼、科场鬼、……而一进门口所看见的长而白的东西就是他……听说他一手还拿着铁索,因为他是勾摄生魂的使者。(《朝花夕拾·无常》)汉民族想像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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