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源流考-姜德友

1第23卷第2期2021年2月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JOURNALOFLIAONINGUNIVERSITYOFTCMVol.23No.2Feb.，2021·博导讲坛·DOI：10.13194/j.issn.1673-842x.2021.02.001疫病源流考姜德友，温馨（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40）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龙江医学流派传承工作室项目（LPGZS2012-14）作者简介：姜德友（1960-），男，黑龙江东宁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博士，研究方向：经方治疗疑难杂病的临床与基础研究。摘要：中医疫病学是历代中医药学家与疫病作斗争的经验结晶，在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发生以后，中医全程、深度介入治疗，为疫情防控做出了重要贡献。文章从疫病病名、病因病机、治疗三方面进行源流考证，对发挥中医药在防治传染病中的作用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关键词：疫病；源流；病名；病因病机；治疗中图分类号：R25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842X(2021)02-0001-04InvestigationonOriginandDevelopmentofEpidemicDiseaseJIANGDeyou，WENXin（HeilongjiangUniversityof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Harbin150040，Heilongjiang，China）Abstract：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epidemiologyisthecrystallizationoftheexperienceoftraditionalChinesemedicinescientistsinthefightagainsttheepidemic.Aftertheoutbreakofcoronavirusdisease2019（COVID-19）epidemic，Chinesemedicinehasmadefull-scaleandin-depthinterventionaltreatmentsandmadeimportantcontributionstothepreventionandcontroloftheepidemic.Thisarticleexaminestheoriginandoriginofthediseasename，etiology，pathogenesis，andtreatmentfromthreeaspects，whichhasimportantpracticalsignificancefortheroleofChinesemedicineinpreventingandcontrollinginfectiousdiseases.Keywords：epidemicdisease；origin；diseasename；etiologyandpathogenesis；treatment亘古通今，人类文明的更迭、演进一直伴随着与疫病的斗争，有史可考的疫情从公元前243年到公元1911年都有发生，在这2000余年里，中国共发生重大疫情352次[1-2]，带给人类社会沉重的伤痛和难以估量的损失。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不少疫病已被消灭或得到有效控制，但仍不乏一些新病种接连出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暴发以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陆续印发了六版《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3]，明确指出该病属于中医“疫病”范畴，并将中医药治疗方案纳入其中。中医药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参与各类重大疫病防治，逐步发展形成了中医防治疫病理论与方法体系，对当代疫情的防控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现挖掘整理疫病相关的古籍文献，从病名、病因病机、治疗诸方面进行研究，考察其学术脉络和规律，颇有意义。1 病名疫病是具有流行性与传染性的一类疾病[4]。早在三千多年前殷商时代的甲骨文中就已出现“疥、疟、痫、风”之类具有传染性疾病的名称。《礼记》《老子》等一些先秦著作中，均提到“疫”这一名词。在中医学典籍中，《内经》首先提出与疫病相关内容，并定名为疫、疠。随着对疫病认知的日益丰富，相关文献大量出现，因其病证的特殊性且所包含病种各异，在古代文献中称谓繁多。综合分析疫病诸多称谓的历史，循其命名规律，可分为以下5类。1.1以五行为工具分类命名《素问·刺法论篇》云：“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5]古人根据五行理论将疫疠分为木疫、火疫、土疫、金疫、水疫5种，明确提出了五疫之名，还指出疫病有传染性强、广泛流行、患者临床表现相似的特点。《难经·五十八难》有云：“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有温病。”历代学者对“伤寒”含义的理解不尽相同，参晋代葛洪《肘后备急方》言：“贵胜雅言，总名伤寒，世俗因号为时行”[6]。即广义伤寒应是一切疫病的总称，分为五类：风疫、寒疫、湿疫、热疫、温疫，这是以五行为基础的六气分类法进行命名。后世医家对五行分类疫病少有阐发，该命名方法未得到进一步发展。1.2以发病特点分类命名《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篇》载：“厉大至，民善暴死”“温病乃作”“其病温厉大行，远近咸若”[5]。根据疫病病情严重、远近传播的发病特点，提出“温病”“温厉大行”等名词。宋代朱肱《类证活人书》云：“一岁之中，长幼疾状多相似”“人感疫疠之气，故一岁之中，病无长少，率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俗谓之天行是也”[7]。根据传染性强且症状类似的发病特点，提出“温疫”“天行”“时行之气”等名。清代叶霖《难经正义》表述到：“瘟，疫病也，古无瘟字，温与瘟通故也”，部分医家认2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23卷为“温疫”即“瘟疫”。以上病名均属“疫病”范畴，后世多有沿用。1.3以病性分类命名晋代王叔和编次《伤寒论·伤寒例》云：“从春分以后，至秋分节前，天有暴寒者，皆为时行寒疫也”“阳脉濡弱，阴脉弦紧者，更遇温气，变为温疫”[8]。此可视为最早将疫病分为温疫与寒疫之描述。清代周学霆《三指禅》载：“瘟疫杂见于四时，在春，谓之春瘟；在夏，谓之热病；在秋，谓之晚发（痢亦名晚发）；在冬，谓之寒疫”，认为四时节气不同，沾染不同性质的邪毒可引发不同性质的疫病。清代刘奎《松峰说疫》提出疫病有3种论：分为寒疫、温疫和杂疫，寒疫病性属寒，温疫病性属温热或湿热，杂疫类似内伤杂病，书中描述为：“其症则千奇百怪，其病则寒热皆有”，并列举了疟痢、厥痉、霍乱等归属杂疫之病名[9]。1.4以病因分类命名《肘后备急方》提出“伤寒”“时行”“温疫”同为外感病，因病因不同而有所差异，并对3个病名进行区分：“其冬月伤于寒……至夏发，名为伤寒，其冬月不甚寒……至春发，名为时行。其年岁中有疠气兼挟鬼毒相注，名为温病”[6]，认为伤寒是冬为“伤寒毒气”所攻，温病是“疠气挟毒相注（传染）”而成。宋代陈言《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言：“况疫之所兴，……世谓狱温、伤温、墓温、庙温、社温、山温、海温、家温、灶温、岁温、天温、地温等，不可不究”，按受恶气之因而命名，此外，其按受不时之气之因，还提出“热疫”“燥疫”“风疫”“湿疫”等名。后世医家除张从正亦主张根据风、寒、暑、湿、燥、火/热对邪气及病证进行分类外，各医家仍习以寒温之性而分之。1.5以病证特点分类命名清代黄元御《四圣悬枢》云：“痘即大人之寒疫，疹即大人之温疫也”，小儿疫病，以邪发于汗孔，形同豆粒、红点圆之状，称之为“痘”“疹”。宋代史堪《史载之方》载：“毒气所传……无有不病……所下之痢浑是赤色，浓如脓涕，忽时半盏下浓血……此名为疫毒痢也”，将传染性强且有脓血、腹痛急剧等病证特点之泻痢命名为“疫毒痢”，也有“疫痢”“时疫痢”等名。清代雷丰《时病论》言：“头面颈项，颊腮并肿者，为大头瘟。发块如瘤，遍身流走者，为疙瘩瘟。胸高胁起，呕汁如血者，为瓜瓤瘟。喉痛颈大，寒热便秘者，为虾蟆瘟（一名捻颈瘟）。两腮肿胀，憎寒恶热者，为鸬鹚瘟。遍身紫块，发出霉疮者，为杨梅瘟。小儿邪郁皮肤，结成大小青紫癍点者，为葡萄瘟，此皆瘟疫之证。”[10]除此之外，还可见如“绞肠瘟”“软脚瘟”“羊毛瘟”“烂喉丹疹”“疫咳”“疫疽”等诸多之名。疫病病种广泛，病名繁芜，在此不作一一列举。2 病因病机《说文解字》云：“疫者，民皆病也，厉鬼为灾”，远古人们对于疫病这种“人皆病”且症状相似的现象无法解释，便推之于鬼神。大量古代文献都记载了驱除疫鬼之法，如《周礼》傩以逐疫、《岣嵝神书》载辟邪符、《卫生易简方》载祝由治瘟疫咒法等。随着对疫病病因的科学观察和分析，便否定了鬼怪致疫，渐渐认识到“五运六气异常”“正虚”及“非时之气”“乖候之气”“疠气”“邪毒”侵袭才是致病之因，故从此六方面入手，朔本求源，探析疫病的病因病机。2.1运气致疫《素问·刺法论篇》《素问·本病论篇》均提出了五运六气异常致疫理论，指出六气升降不前、不迁正退位、化运刚柔失守是疫病产生的重要原因。其中《素问·本病论篇》言：“日久成郁，即暴热乃至，赤风肿翳化疫，温疠暖作，赤气彰而化火疫……后三年化疠，名曰火疠也”，提出“三年化疫”理论[11]。明代汪机《运气易览》言：“气运交相临遇，相得则和，不相得则病……无问大小皆病者，斯固气运自然”，认为气运相交不相得而致瘟疫时气。明代张景岳《类经·运气类》有云：“凡岁气之流行……以众人而患同病，谓非运气之使然欤？”言明“皆病风温”“皆犯泻痢”“痘疹盛行”“疔毒遍生”等疫病的产生与运气关系至为密切。2.2正虚致疫人体正气的盛衰关系到邪气侵犯人体是否发生疫病。明代吴有性《温疫论》言：“昔有三人，冒雾早行，空腹者死，饮酒者病，饱食者不病”[12]，认为机体正气强盛，可抵御疫病的传染。其又言：“凡人大劳……名为四损。当此之际，忽又加疫，邪气虽轻，并为难治。”言明正气虚实与疫病发病轻重亦密切相关，故谚有云：“伤寒偏死下虚人，正谓此也”。清代吴坤安《伤寒指掌》云：“疫邪发于岁荒之后，凡流离饥民，无不一病即死者，由于劳役饥寒，脾胃早伤，虽感微邪，亦不禁也。”[13]认为中虚受邪，正气不能胜邪而致疫，且病情险恶。清代张秉成《成方便读》云：“凡时邪疫疠，皆天地异气所钟，必乘人之虚者而袭之”，也强调了正虚是疫病的病因所在。2.3非时致疫所谓“非时”即“非其时而有其气”或“四时不正之气”，清代喻昌《尚论篇》曰：“时令和煦，无温疫之可言也”，而异于时令的气候使人易染疫病。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冷，乃四时之正气；春应暖而反寒，夏应热而反冷，秋应凉而反热，冬应寒而反温，乃非时之邪气，感而成疫。如元代危亦林《世医得效方》所谓：“冬合寒反暖，春发温疫。春合暖反凉，夏发燥疫。秋合凉反淫雨，冬发湿疫。夏合热反寒，秋发寒疫。”[14]清代陈士铎《外经微言》有云：“春温有方，而时气乱之，则有方者变而无方，故与疫气正相同也。”[15]认为非时之邪气扰乱阴阳，故病而转相传染。清代钱潢《伤寒溯源集》云：“冬行春令之类。皆足以致疾疫灾眚之变”，也指出气候的反常变化可致疫病发生。2.4乖候致疫乖候致疫仍为从气候而论，但应排除上述“非其时而有其气”之例。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曰：“寒暑乖候，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认为气候寒暖不适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等其他剧烈的天气变化时，易致疫病的发生。宋代太医院编《圣济总录》曰：“寒暑乖候，皆为疫疠之气，感而为病，故名疫疠”，言明人因气候、寒温的异常变化感而为病。宋代医家庞安时也指出天行温病乃乖候之气所致，特别是五大温热证（春有青筋牵，夏有赤脉㩌，秋有白气貍，冬有黑骨温，四季有黄肉随），不属伤寒，“与伤寒大异”也。2.5疠气致疫明代吴有性《温疫论》作为一部疫病专书，标志着中医疫病学理论体系基本形成，其创立“疠气学说”，言：“夫温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认为323卷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温疫病由“疠气”引起，也称为杂气、异气、戾气或疫气。吴有性[12]还指出：“实不知杂气为病更多于六气……专务六气，不言杂气，焉能包括天下之病欤！。”突破了“百病皆生于六气”的论点。《松峰说疫》亦宗其说：“众人所患皆同者，皆有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