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回调期中小企业劳资关系的变化与调整

122008年11月7日至10日和11月28日至12月1日，我们通过多种渠道，对过去一年社会经济环境发生重大变化条件下宁波市和温州市一些中小企业的经营、调整状况以及有关劳动法规的执行情况进行了案例调查和分析。在宁波市，我们对其下辖的一个县级市的5家中小企业进行了调查(其生产经营状况见表1)。这5家受访企业分布在家居用品、塑料制品、汽配和安全设备、电机、钢结构等行业，年销售额集中在1000万～3000万元之间，员工数从十几人到200来人不等,其中2家企业是劳动密集型，4家是以外销为主。在温州市，我们对6家中小企业进行了案例调查(其生产经营状况见表2)，另与10多家企业进行了座谈。这6家企业分布在眼镜、鞋、服装、摩托车电动车配件、电气等行业，年销售额在1000万～7000万元之间，员工人数从60多到800多不等；其中5家企业为劳动密集型，2家以外销为主。现将主要发现及政策建议报告如下。一、多数企业的经营同比明显下滑，同时多数有能力有办法自救(一)多数企业特别是出口企业生产经营同比明显下滑2008年与上年相比，宁波市5家企业中有4家企业345点左右，还有2家下降了2～4个百分点。另外，这4家企业的订单也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影响。以内销为主的5家企业情况相对较好。企业9和企业11的生产经营逆势增长，前者的利润略有增长，正准备扩大再生产；后者当年投产就赢利在10％以上。另外，企业4前10个月的经营已与去年全年基本持平。虽然企业10的销售额从10月开始受到影响，11月份下降了30％，但是到11月底的销售额和利润已经超过去年的水平。在内销企业中，相对受影响较大的是企业8，销售额从9月份开始同比下降，全年毛利润率同比略有下降。另外，在参加集中座谈会的10多家企业中，1家煤炭贸易公司在9月至11月的3个月中没有卖出1吨煤，还有1家钢结构公司的企业主准备年关出去躲债。(二)多数企业信心十足令人鼓舞，少数抱怨值得关注最有信心的是企业9。企业主认为，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高度重视经济下滑问题。任何事情只要聚焦，总能找到办法，且办法总比困难多。他认为汽摩配行业在2009年3～6月份就能复苏。与企业9相似，企业10也很有信心，他认为，不应该抱怨危机，而应该多想一想为什么别6人能赚钱?企业9和企业10的信心还见诸于行动，前不久两家企业都添置了机器设备。另外，企业9还利用危机从外地广揽技术专家。企业6也将破产企业的技术骨干纳入麾下。更让人振奋的是企业5和企业11新建了工厂。企业5最近决定新建一家合资企业，将合伙人在海外的一部分加工业务转移到中国。在温州市两成左右的鞋厂倒闭的情况下，企业11能够实现从大家庭中分离出来独立建厂，既是自信的表现，也是对当地投资环境的信任。在受访企业中，企业3经营实业的时间已有20多年。他也认为经济周期很正常，经济危机不可怕。相反，企业3更担心社会危机。他说，现在社会上、邻里之间和单位内部暴力事件增加，社会治安环境让企业家没有安全感。相比较而言，企业4的信心不足。老客户拖欠他近2000万的工程款，近期他不准备再接新单子，害怕发生新的拖欠。企业4也不愿打官司，他认为成本太高。另外，他认为政策剧变也导致企业家的不安全感，比如土地使用税从2007年每平米0．5～1元猛涨到2008年的6～9元，且按规定2009年还要涨。企业3和企业4都认为不安全感在一7定程度上可以解释当地相当一部分企业不务正业而热衷于投机的行为，如赌博、投资移民、炒股、炒房地产和炒期货等。(三)多数受访企业的自救能力和办法不可低估在过去一年多时间中，企业9的研发投入占到收入6％左右，认为“研发就是采取日本当初学美国的路子，工程师拆别人的产品，看它有什么缺陷，再改进。”正是由于重视研发，今年新开发的两个产品弥补了老产品市场需求的下降，并且利润率大幅度提高。企业9曾经做过一次金属生意，亏了一些钱，再也不敢做投机生意了，从没炒过股票。而据参加聚餐会的企业讲，温州市80％～90％的企业家都炒股。企业11当年投产赢利10％以上，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其先进的人力资源管理模式。年初高薪聘请了一位营销经理，经常与这位经理谈心，诚恳指出其为人处事中的缺陷，并且鼓励她更新知识，以满足企业中长期发展的需要。企业3保险箱业务的逆势增长看似得益于金融危机时期保险箱的意外走俏。但是，在众多保险箱生产企业中，企业3的产品供不应求，是以100多个品牌为支撑的。而8这种品牌战略源自企业主的国际视野以及不求大、踏踏实实做实业的精神。在企业的成长过程中，当地政府曾经在企业现场办公，鼓励企业做大，但是企业3的经营者没有头脑发热，没有像其他企业主一样借机圈地100多亩，然后拿出大部分地抵押套银行贷款，做投机生意。企业6是一家出口型的眼镜生产企业，虽然2008年的利润大幅度下降，但是在1／4的同行倒闭的情况下仍然实现了微利，实属不易。这种相对较好的表现主要受益于企业长期重视研发投入(占企业销售收入的8％左右)以及在回调期积极开拓新兴市场。即使在危机中，企业6还在积极进行技术工人的储备，在解雇一些低技能、不勤快工人的同时，新雇佣了一些倒闭工厂的技术工人。在欧美日本市场需求大幅下降的同时，企业6以较低价格占领了一部分东欧、俄罗斯和南美的高端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传统市场的损失。二、多种因素导致企业选择裁人和以机器取代人(一)多数企业反映现在的员工难于管理企业l反映，一些员工平时不好好干，不愿加班。企业2反映，员工流动性大，大多不愿意签合同，干得太快9的员工会被骂，呆不长。企业3认为员工太难管，企业难以要求员工提供服务，员工利益应该保护，但是没有公益性广告宣传教育员工应该履行的义务。企业4反映，在赶工期等关键时候，工人们可能消极怠工。企业5也反映员工不好管理。企业6人认为，新一代农民工不愿意吃苦。企业8反映，现在的农民工心理空虚，恋爱婚姻观念比较随便。并且，一些企业反映，高级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的跳槽和出卖商业秘密现象普遍，企业难以约束。企业6反映，一个技术骨干不辞而别影响了生产，给企业造成了很大损失，知道他跑到另一家眼镜公司，也没有办法。那家即将出门躲债的钢结构企业也反映了这个问题，当然他也承认跳槽者也是他从别的企业挖过来的。据企业10介绍，“现在都从同行那里挖对方的技术，技术人员拿图纸可以换30万～40万元。拿过来稍加改动，就不能说我剽窃了。这方面也没有法律和标准”。(二)劳动法规的宣传和部分执行加大了企业管理员工的难度对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如果全面执行规定的加班工资10和社会保险，人工成本大约增加40％～50％，相当于新增企业总成本8％～10％。在宁波市，农民工的保险费率较低，新增成本低一些，而温州市没有出台农民工参保的优惠政策，新增成本可能要高一些。但是，企业1、企业3和企业5认为，一部分增加的成本是可以消化转移的。比如，对于原材料没有规定的，可以换成低价的，也可以与采购商协商提价。当然，这三个企业主要么具有留学背景，要么与采购商及其家庭成为了朋友，这种优势可能不是每一个出口企业主都具备的。相对于人民币升值和出口退税率的降低，劳动力成本增加带来的影响并不突出。当地一位工商联的同志也认为，绝大多数企业是能够承受5％左右的新增成本。但是，有关劳动法规向劳动者的倾斜及其高调宣传给企业主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落差。高调宣传一些劳动法规似乎表明政府、企业和员工三方关系的重大调整。企业4认为，《劳动合同法》打破了劳资关系的均衡局面，员工的文化程度低，不会妥协，难以沟通。另外，企业8等特别难以接受上海市争议仲裁机构要求其向当地员工赔偿《劳动合同法》施行以前的加班工资和保险缴费，认为这种追溯“简直是11在抢钱”。为此，企业8关闭了在上海的部分直营店。(三)有的企业选择了改善人力资源管理的对策对于生产工人，除了保底工资和计件工资，企业11每月还根据每个员工的表现给予一定的奖金，并且经常向员工宣讲企业的中长期发展规划，以增强员工的认同感。另外，企业主化解危机的作法也值得称道。比如，一个18岁的员工曾经组织了一次罢工，其他管理人员建议把这个工人开除了，而企业主认为这个员工很有责任心和组织能力。在谈话中，企业主肯定了组织者的责任感，但话锋一转，指出工人们很需要这份工作，这样做对他们是不负责任。后来组织者要求离开工厂，企业主将其挽留了下来，不过还是象征性地罚了300元钱(按厂规应该罚2000元)。从以上事例可看出，这个企业主既将员工看成经济人，注重经济激励，又将他们看成社会人，充分尊重员工。企业11的人力资源管理的先进性，体现在将经济人(科学化)管理模式与社会人(人性化)管理模式的有机结合。并且在第二、三代农民工越来越难以管理的新形势下，这种新的管理理念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在我们访谈的12企业中，企业5也应用了这种新模式，较好地稳定了一个技术密集型企业的员工队伍，保持了高达40％的毛利润率。(四)多数企业选择了裁人和“机器取代人”的对策在员工管理变难的大背景中以及经济下滑的特殊时期，受访企业大多采取了精兵简政、裁人不降薪的措施，这与政府提出的“减薪不裁员”的倡议不一致。企业6认为，企业的行为是比较容易理解的。一是企业一般都有10％左右滥竽充数的员工，二是企业不景气正好提供了裁人的正当理由。另外，“减薪不裁员”的方案需要做很多员工的工作，特别是要防止减薪后高级员工跳槽，即使在危机中企业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并且，在单独访谈的企业中，企业3和企业5都已经实施了“机器取代人’’的策略。前者的主要理由是，员工解雇难且赔偿很多；人比机器难管。后者认为，机器替代一部分工人，可以提高效率且质量稳定，能够取得采购商的信任；可以控制人工成本；可以避免管人的麻烦。另外，在参加集体座谈的企业中，两家医药机械生产企业也表示他们都受益于《劳动合同法》的出台。其客户生产的13药品原来主要是手工包装的，2008年这些企业加快了“机器取代人”的步伐。按照企业3的说法，裁人是进步的表现，工序优化有助于生产效率提高。一开始机器替代人的成本会高一些，而长期来看是有利的。需要关注的是，全面实施增值税转型可能加剧企业以“机器取代人”以及进口设备对我国就业的影响。调查发现某企业在2008年11月份新购买了一条生产线，但发票日期填的是2009年1月份增值税全面转型以后。如果说一些劳动法规是“机器取代人”的助推力，那么全面转型政策可能是进一步的拉力。如果不尽快出台促进就业的补救性措施，全面实施增值税转型可能进一步加剧我国长期存在的“高增长、低就业”问题。三、劳资双方的正当权益都没得到充分保障在社会主义经济体制建立伊始，《劳动法》就得以颁布并自1995年1月1日起施行，在其后的10多年时间里各种政府规章和地方立法对其进行了充实和细化。在此基础上，《劳动合同法》、《就业促进法》和《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三部劳动法律于2007年先后得以颁布并自2008年1月和5月起分别施行，另外，《社会保险法》也在审议14之中。从中长期来看，这些都有利于保护劳动者的权益，构建和谐的劳动关系。但是，有关法规存在着“高标准、窄适用、松执行”以及相互配套使用不到位的问题，经济回调更充分暴露了这些问题。(一)对于主要规范劳资双方行为的劳动法规的执行，地方管理者仍然采取较为宽容的态度多数企业没有严格遵守劳动法律，地方政府仍然采取宽容的态度。企业10认为，“有关劳动法律在温州不可能执行，要执行的话，企业都要死掉了，政府还收什么税?目前运转较好的企业9和企业10的员工每天的工作时间在13~15个小时之间，严重超出《劳动法》规定的最长不得延长3个小时的限制。企业1反映，严格按照《劳动法》规定的加班工资报酬规定，员工工资还得增加25％左右。企业7反映，工人提保底(最低工资)，企业认为承担不了，反正招得到人。在企业4，加班工资一直没绐，年底可能给点奖金、补贴。对于企业普遍存在的不合法经营行为，温州市的企业7反映，劳动局过来查一查，也就是看看，合同没签，工人也无所谓。据宁波市的企业3介绍，劳动局来厂次数比15国际性的社会责任验厂机构禾厂次数还少。企业1讲，平时劳动局查得不严，但有告必查。与劳动局关系好的被告企业，赔偿工人了事，不好者还要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