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崛起与朝鲜半岛安全

1中國崛起與朝鮮半島安全國立政治大學外交系教授兼系主任李明一、前言若把國家民族比擬成有機體，在自然法則下，如內政外交運作機制失去效率、或本身適應力不足以勝任內外部的變遷，則國家強者日衰、弱者自不能免於滅亡。古今中外歷史上常見國家的興起與衰亡，晚清之所以最終敗亡，關鍵的因素，在於對外在挑戰的適應力不足，以及內部政策的抱殘守缺。惟若外來的挑釁，促使該國產生重大的刺激，促使其警醒，則未嘗不能轉危為安，明治天皇時代的日本西化與維新，正是此一代表。大英帝國自1815年拿破崙戰敗開始，即成為歐洲強權，至於十九世紀中葉達到高峰，彼時英國號稱「日不落國」，其勢力曾伸展至全球，史稱「大英帝國統治下的和平（PaxBritannica）」。當時普遍認為是國際體系當中，並未立即出現足以挑戰英國的其他強權，美國也是在1940年代之後，才逐漸在國際嶄露頭角。1歸結英國統治下的和平，其致勝因素，涵蓋軍事、經濟、外交、以及知識科技。軍事上，英國建立了強大的海軍，足以嚇阻挑戰的力量，特別是在地中海、南非、新加坡等地建立了海軍基地。而英國又是近代史上第一個接受工業革命洗禮的國家，現代化的生產技術、工業生產力、國際1GrahamEvans&JeffreyNewnham,TheDictionaryofWorldPolitics:AReferenceGuidetoConcepts,Ideas,andInstitutions(NewYork:Harvester,1992),pp.249-250.2貿易實力、銀行體系等，皆使英國成為世界的重心。英國所服膺的權力平衡（balanceofpower）外交又擔負起阻止歐洲大陸支配性強權的出現。在其他各地又以殖民、直接控制、甚至於分割勢力範圍的方式，建立起自身的支配地位。這種固有的支配形勢，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因殖民地國家紛紛獨立、冷戰（ColdWar）繼之由美蘇兩國引領風騷，1970年代之後德國、日本經濟復甦，在各種衝擊之下，英國方失去昔日光輝。相關的論述，以美國學者保羅˙甘乃迪所著的《世界強權的興衰》為個中翹楚。該書以歷史研究的角度，整理了1500年以來的世界強權，包括英、法、西班牙等國的盛衰興亡，兼及於二次大戰之後的世局發展，他的基本論點，與奈伊（JosephNye）認為美國終將仍能維持世界強權的說法有相當的差異，甘乃迪指出美蘇的衰落不可逆轉，世界將走入多極競合的時代。他認為列強的基礎，取決於經濟、政治和軍事戰略，領導人的智慧、經驗和能力，尤為關鍵。他說：世界上有一種變革的動力，這個動力主要由經濟和技術的發展所驅動，它對社會結構、政治制度、軍事力量和各個國家與帝國的地位都產生影響。…由於技術、生產和貿易方式的變化，以及對增加生產和財富的新方式的接受能力不同，世界不同地區和社會，都有過或快或慢的增長速度。世界一些地區崛起了，另一些地區則落後了。（按：粗體為本文作者所加）…當世界邁向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世界大部分強國所追求的偉業具有三重性，即同時要實現三項目的：為國家利益提供軍事安全、滿足人民的經濟需求、保證經濟持續增長。2觀察中共：1976年9月毛澤東死亡、中共領導階層結束「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時代，重以1979年鄧小平復出，改採與民生息並進行改革開放政策，至今中國2保羅˙甘乃迪原著，王保存、陳景彪等譯，《世界強權的興衰》（台北：風雲時代出版有限公司，1992年），頁264-277。3大陸的經濟發展、技術革新、社會結構、軍事力量等都有顯著的提升。這些變化，以甘乃迪的論點而言，中國大陸確已具備了「崛起」的條件，世界也看見了中共「崛起」的形象。自然，這是中國自從十九世紀之後，經過百年屈辱與桎梏之後所獲致的重大進展，世人對於這種現象的解釋，可能有期待、可能更多的是畏懼。但無論如何，這是當前的國際政治成分，也是東亞地區國際政治發展當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現實。朝鮮半島介於亞洲大陸與太平洋島鍊的銜接處，也是中國俄國所代表的陸權勢力與美日兩國所代表的海權勢力短兵交接所在。歷史上朝鮮半島曾發生三次重要戰爭，都與此地的國際勢力消長有重大聯繫。因此長期以來，朝鮮半島即有東亞的火藥庫之稱。3中共在朝鮮半島因為地理接近，早年曾揮軍參與韓戰，與北韓政權有「血盟」關係，中共與北韓雙方領導人過去也有個人私誼；過去多年，中共也給予北韓政治經濟外交援助，否則屢受國際孤立且經濟破敗的北韓將無以為繼。1992年中共與南韓建立外交關係，北京改採「兩個韓國」政策，在現階段與南韓經濟關係發展更加緊密，中共對於北韓的繼續支持，國際咸認北京對平壤仍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以眾所矚目的北韓核武危機而言，中共的角色似更形重要。無論中共如何詮釋它自己是「和平崛起」抑或是「和平發展」，中共如何看待3與朝鮮半島有關的三次戰爭為：1894-95年的甲午戰爭，中國被日本所敗，中國被剝奪在朝鮮的宗主地位；1904年的日俄戰爭，俄國被迫將朝鮮北部的勢力範圍讓渡給日本；以及1950年的韓戰，韓戰之後確立了朝鮮半島的分裂至今，且中共加入韓戰，是美國現代史上的第一個軍事挫敗，美國在韓戰採取的「有限戰爭」（LimitedWar）戰略，也促成中共與美國平起平坐，一躍成為亞洲軍事強權。4朝鮮半島與中共國家安全的關係、中共將採何種對應政策，以及南北韓如何看待中共的「崛起」，此間相關國家如何互動，這些議題都將是本文的關切焦點，也將是牽動此地區未來發展的關鍵。二、中國崛起之內涵與意義中共建政之後直至毛澤東去世的三十年，可以劃為一個時期：毛澤東建立的極權政治體制，使毛在中共黨內成為無上的威權代表，繼之以「不斷革命」的論述清洗政治隊伍，知識份子受到壓制殘害、國民經濟生產失去積極性，經濟無法提升。在軍事上，中共早在1964年10月成為核子國家，更早之前且介入韓戰、1962年爆發中印邊界衝突、之後又介入越戰，1969年中共甚至於和蘇聯發生珍寶島之戰。總之，中共參與的國際衝突不可謂不多，彼時中共與周邊各國關係常處於緊張狀態，中共始終認定發生國際衝突的因素，是北京從事於抵抗帝國主義的正義戰爭。中共戰略，起初是藉助於「人民戰爭」，必要時「誘敵深入」，進行口袋式的殲滅戰。惟擁有核武之後，中共武器研發則朝向載具的精良與射程的延伸，但與美蘇相較，仍然相當落後。1970年代，中共傳統武力則除了兵員眾多之外，主要裝備仍是相當老舊。彼時中共外交，起初推行「革命外交」，在世界各國找尋共黨同路人，顛覆當地政府或進行游擊戰，協助建立赤色政權。繼之則著重於拉攏不結盟國家與第三世界，並以第三世界代言人自居，1974年9月，鄧小平在聯合國大會發表的三個世界理論可稱代表作。毛澤東去世，在華府「聯中制蘇」的考量下，1979年雙方終於建立外交關係。5毛澤東之後，華國鋒在短暫統治之後，在1978年12月18日中共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中，出現了重大轉折。鄧小平在該會中發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打倒華國鋒所代表的「凡是派」領導班子，掌握了政權，也主導了未來中共近二十年的發展路徑。在十一屆三中全會裡，根據中共的看法，建立了幾項「歷史功績」：-----重新確立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法克斯主義思想路線。-----毅然拋棄了「以階級鬥爭為綱」的錯誤方針，把黨和國家的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形成了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做出了實行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4中共建政約三十年之後，即1978年至1997年的20年當中，中共的綜合國力明顯增強。其中國民生產總值年平均成長9.8%，比同期世界經濟平均成長率高出6.5個百分點，經濟總量由世界第10位上升至第7位，在國際競爭的排序上也上升至第24位。5鄧小平先前提出「在二十世紀末，國民生產總值比1980年翻兩番」，也證明並非夢想。在1995年，中國大陸國民生產總值從1978年的3,624億元人民幣，躍升為57,600億元人民幣，等於提前五年達成目標。此外，基礎工業的成長也相當可觀，鋼鐵、煤、水泥、棉布、電視機產量，均在當時期躍居世界首位，原油產量以及發電量也分別由1978年的第8位和第7位，提升至第5位和第2位。中國大陸綜合國力的提升，使中共在世界經濟中的地位受到重視。6中共經濟在過去積極發展中，曾經出現過熱的現象，導致資源的浪費、分配的扭曲、4薛家驥，「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沈立人主編，《中國經濟˙重大決策始末》（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頁306。5同前註，頁307。6同前註。6原料價格上揚、通貨膨脹、以及環境的污染等，但總的來說，中共經濟的爆發力驚人，眾多的廉價勞力和豐富的初級成品，已經使它成為世界的工廠；中國大陸的13億人口，也已躍居全球最大的消費市場；國際資金和投資湧入，中國大陸成為全球經濟發展最耀眼的地區之一。保羅˙甘乃迪在其《世界強權的興衰》一書當中，即有如下的觀察：中國的更長遠的作戰能力中，最有意義的方面不在這裡（按：軍事能力），而在於它引人注目地、飛速發展的經濟。…在共產黨建立牢固的政權以前，中國已是一個重要的製造業國家，但這一點被廣大的國土、農民佔人口的絕大多數以及戰爭和內戰的破壞掩蓋起來了。馬克斯主義政權的創立和國內和平的到來，以及國家積極採取促進工農業發展的措施，使生產得到了迅速的發展。…它很快會轉變成為一個相當規模的經濟大國。7中共經濟發展自從1979年推動改革開放政策之後，即顯現成效。在2003年，人均GDP超過1,000美元。其中農村人均GDP從1978年的134元人民幣（合16美元）增加到2003年的2,622元人民幣（合317美元），每年成長率為7.1%。城市居民人均GDP則更高，從1978年的343元人民幣（合41美元），增加為2003年的8,422元人民幣（合1,023美元），年增率為6.8%。由於國民收入增加，儲蓄也成長迅速，從1979年至1986年，國民儲蓄總額增加了10倍，從210.6億元人民幣（合25.4億美元）增加為2238.5億元人民幣（合270億美元）。至1994年，國民儲蓄增加至21,500億元人民幣（合2,596億美元），在16年之內，增加了100倍。2003年，國民儲蓄更增加到86,900億元人民幣（合10,500億美元）。8《表1》為中共自從施行改革開放政策之後的GDP成長率，《表2》則為各主要國家人7保羅˙甘乃迪，前揭書，頁284。8“ChangesinMajorEconomicIndicators,”ChinaDaily,October7,2004,p.5.7均生產毛額，關於中國大陸的相關數額，容或有差距，但可顯示這樣的趨勢。《表1》:中共1979-2004年GDP成長率年份全年國內生產總值成長率2004136,515億元9.5％2003116,694億元9.1％2002102,398億元8％200195,933億元7.3％200089,404億元8.0％199982,054億元7.1％199879,553億元7.8％199774,772億元8.8％199667,795億元9.7％199557,733億元10.2％199443,800億元11.8％199331,380億元13.4％199223,938億元12.8％199119,580億元7％199017,400億元5％198915,677億元3.9％198813,853億元11.2％198710,920億元9.4％198618,774億元9.1％19857,780億元12.5％198412,835億元13％198311,052億元10％19829,894億元9％19817,490億元4.5％19806,619億元7.2％19796,175億元8.5％19785689億元12.3％資料來源：中共國家統計局@根據中共官方統計的標準是以社會總產值和工農業總產值計算《表2》:主要國家人均國民生產毛額8單位：美元1997年1998年1999年2000年2001年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