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外销商品的市场流通

【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清代外銷商品的市場流通：以輸日商品的「商標」與「廣告」為線索劉序楓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前言本報告主要利用現存日本清代輸日商品的「商標」、「廣告」等宣傳單，試圖拼湊清代輸日商品的品目、內容，商品產地及商號所在，以考證當時外銷日本商品的生產及流通過程，和輸日商品的結構變化問題。由於目前尚屬初步整理階段，對這些「商標」、「廣告」內容的考察分析，留待後日繼續深入探討。有關中國近世商標與全國都市市場的關係，黎志剛、GaryG.Hamilton（韓格理），〈近世中國商標與全國都市市場〉（收入中研院近史所編，《近代中國區域史研討會論文集）上冊，1986年》，一文有詳細的討論，本文的資料，或可補充其不足之處。一、資料所在1.《惜字帖》（早稻田大學藏）縱29cm,橫22.6cm；2冊，森島中良（1756-1810）蒐集註記。（一）74葉，（二）61葉第一冊首葉：「惜字帖一名反故帳香風來亭集」同底頁：「文化甲子歲正月上元前一日裝訂」（1804）內容年代：1784-1809但書中有文化巳歲七月（1809）之註記，可知直到過世前，都持續地在蒐集。與中國有關文書年代可確認最早的為「乾隆甲辰年陳大興記雅製精筆」之印記，可知至少在乾隆四十九（1784）年前後，他已開始蒐集。主要內容為蒐集中國、西洋、日本、朝鮮、琉球各地的文物、絹布、藥等的標籤、廣告、商標、印記、拓本、版畫之剪貼簿，並加以註記。其中又以與中國相關者佔絕大多數。二冊合計408件中，與中國有關者佔332件，扣除拓本、文書殘片外，絕大多數為由中國輸入商品的標籤、商號廣告、印記。除個人赴長崎時蒐集者外，主要是由相關人物如薩摩藩主島津重豪、五島藩主五島盛運，赴長崎官員（近藤重藏）、文人（大田南畝、木村蒹葭堂）、荷蘭通詞及其他友人所贈，歷二十餘年所累積而成。1【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編者：森島中良（1756-1810）江戶中期的蘭學者，出生於著名蘭學家庭的桂川家，家族代代為幕府的御醫，兄為知名蘭學者桂川甫周（編有《北槎聞略》、《和蘭字彙》等，亦是《解體新書》的譯者之一）。中良除醫學外，亦是知名的「戲作」文學家、博物學家，曾拜平賀源內為師，號森羅萬象、風來山人等。文學作品外的主要著作有：《紅毛雜話》、《萬國新話》、《類聚紅毛語譯》（《蠻語箋》）《琉球談》、《海外異聞》（漂流記集，稿本）、《俗語解》（中國俗語語彙集，稿本）《桂林漫録》（考證隨筆）等，顯示出其對異國風俗情報、語言、地理的關心。2.《藝海餘波》（早稻田大學藏）縱約44cm,橫30cm；17冊，松平齊民：（1814～1891）蒐集。編者：松平齊民：（1814～1891）江戶末期美作津山藩主（今日本岡山縣）。字子政，號確堂。幕府第11代將軍德川家齊十四子，後過繼為津山藩主松平齊孝養嗣子。天保2年（1831）年繼任為第8代藩主。性好風雅，愛好書畫，明治24年（1891）歿。江戶末至明治期，在該藩的藩醫家族宇田川家、箕作家中出了不少知名的洋學者，對日本近代科學發展做出許多貢獻。內容介紹本書收資料由18世紀末至19世紀幕府末期，內容如前述《惜字帖》，但偏重西洋事物、版畫的模寫，及日本國內詩文、書畫、拓本、印譜、廣告、傳單的蒐集，亦顯示出他對西洋事物及文藝的關心。17冊中與中國商品相關廣告、標籤資料僅有48件（其中6件重複），年代大致由1840-1860年間，也就是迄於清代中日貿易斷絕為止。數量：《惜字帖》與《藝海餘波》內所收清代中國的商品標籤、廣告數量初步統計有321件（重複65件）→共256件年代：1780年代─1861年資料種類：印記（圖記）、廣告、說明書、商標、出貨單、包裝紙、樣品、圖樣訪帖（仿單、訪單），又叫「裹貼」，就是在出售某些商品時隨帶的紙單，或作為外包裝，或夾在商品包裏面，類似現在的產品說明書。二、商標廣告所見商品種類嘉慶十九年（1814）翁廣平編纂的《吾妻鏡補》卷16，食貨志，〈出洋貨物近時交易〉條，列出對日貿易的主要輸出品有：糖（紅糖、白糖、水晶糖）、氈貨（衣料、裙幅、被單、兜帽）、絲綿、綢緞、錦繡、布帛、藥材、磁器、古玉器、古銅器、書籍等。此批資料種所見的商品種類，亦基本符合此一事實。主要有：絹織綢緞（繭紬、袍料、縐紗、素紬、絨錦）、毛氈、藥品、食品點心、雜貨、顏料、2【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染布、胭脂（畫脂、上粉）、文具筆墨、牋紙（扇料、箋紙）、金箔紙（冥紙）、煙草、香類、工藝飾品（花笄、扇墜匣、象牙雕刻、眼鏡）、書畫、書籍、不明商品名文件數重複數總計可確認商號數不明商號數絹織綢緞（袍料、縐紗）29130165繭紬18422121毛氈157229藥品28432169文具筆墨30104017牋紙（扇料、箋紙）、1922198金銀冥紙371012書畫、書籍731051食品點心、雜貨378451811煙草222香類（沉束檀線香等）21123384顏料（銀硃、染布）1151661化妝品（胭脂、白粉）664工藝飾品其他（花笄、扇墜匣、金飾品、象牙雕刻、眼鏡、印材）19221125不明1111110合計2566532113657可確認商號、字號名者共有136家。主要商品內容：繭紬：繭綢為山東特產，利用山蠶(食柞葉之蠶)繭絲織成，質地粗硬，但結實耐用。主要產地在山東及廣東的程鄉（今梅縣）一帶。產地、商號可確定者：山東7件；廣東3件綢緞：產地以江浙為主，其中又以杭州最多，杭州各種絲綢都產，尤以杭綢為名產。各地出產的各類絲綢，無論大宗產品還是稀見產品，在蘇州均有出售，各地名店也在蘇州設立分號，以蘇州為銷售的大本營。但由於乾隆二十年（1755）左右，因天候異常，導致生絲生產減少，加上商人囤積，使絲價大漲。另外，英國東印度公司由中國輸出大量絲織品，也是使絲價上漲的原因。為抑止絲價，清政府於乾隆二十四年（1759）起禁止絲、絲織品（綢緞、綿絹）類輸出海外。至乾隆二十九年（1764），因諸朝貢國之呈請，禁令稍緩，除綢緞外，也允許限量輸出二、三蠶土絲（粗絲）。因此輸出綢緞數量大減，3【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繭紬數量明顯多於綢緞。7件中杭州4件；鎮江、蘇州、江寧各1。毛氈：即毛毯，原料產於外地，加工生產銷售則集中在江浙，可用作地毯、壁毯、床毯、簾幕、炕毯、戲毯等。8家商號中，蘇州5，杭州3。筆墨文具：則以徽州、福建、湖州之生產為有名，但許多店在蘇州另有分號。可確認商號所在地者，蘇州6、福建4、徽州2、湖州2、上海2、乍浦1。牋紙：紙張來自江西、安徽、福建等省域，但加工以蘇州為主，生產高級雲牋，各色花箋。食品點心（茶食）：此類標籤、廣告最多，有37件。商號均集中在江浙地區，當地經濟富庶，人們講究飲食，製作各種有名的小吃點心，其中又以雲（雪）片糕最有名，其名稱是由片薄、色白的特點而來的，質地滋潤細軟，猶如凝脂，能久藏不硬，並外銷日本。胭脂類：古代又稱畫脂，此類化妝品還有宮粉，以杭州最有名，又稱杭粉，商號均在杭州。顏料：以銀硃為主，即硃砂，在工業上硃砂被認為是水銀原礦,中國人也把硃砂當成一種中藥材，另外也做為顏料與染料，油漆顏料，製作漆器也少不了硃砂。以福建漳州製造者為有名。香類：如沉、束、檀、線香、龍涎香、麝香等，主要產於南洋，故輸入商號亦以福建為主，主要在廈門及福州。煙草：當時南方種植煙草最多最早的是福建與江西兩省。在蘇州經營煙業的主要是福建、河南、江西和安徽甯國府商人，其中又以福建煙草在蘇州市場居於支配地位。現存二家商標均是福建商號。藥品：藥材主要產於川陝各地，在十八世紀中期以後成為最重要的輸日商品，不只是數量，種類也非常多。嘉慶十九年（1814）翁廣平編纂的《吾妻鏡補》卷16，食貨志，藥材之條云：「無一不出洋，惟不帶五倍子、茯苓，此二味日本多產也。」有關這些藥材之說明及效能，在江戶時代寺島良安編的《和漢三才圖會》（1712）中有詳細介紹。但在此批商標、廣告資料內，卻未見相關資料，僅見牛黃、參漆等的商品標籤。主要是因為藥材，如大黃、檳榔子、甘草、麻黃等為原料，須再加工才能製造為藥品。所見的商標、廣告均為藥品，如人馬平安散、蘇合丸、太乙紫金錠、八寶平安散等，商號以廣東及蘇州為主。工藝品、金飾、象牙雕刻、扇子等：商號幾乎都集中在蘇州，特別是閶門內的皋橋東堍。書畫、書籍：商號廣告雖不多，但由貿易船的商品清冊及日本現存的《舶載書目》，可4【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知亦大量輸入日本，但大多為上流階層的幕府官員、各藩的大名及儒者所購。外銷的名人書畫中，可能包含不少當時的仿製品。如蘇州松筠齋的訪帖有云：「本齋開張姑蘇閶門外丁家巷高崗子東堍朝南門面，專辦進呈宮絹蠟牋石青石綠硃砂金箋，博製各種藏紙為屏壽幛詩斗聯幅，模仿唐宋元明諸家書畫真跡，精鐫棗梨搜羅脫胎製法，無不師古，以佐藝林雅玩，久經海內尚論之士賞鑒，本齋獨步。賜顧者須認明新增訪帖為記。至於魚目混珠，假冒本齋招牌，何待言哉。」＊「乾隆五十三（1788）年申三番南京船貨物清冊」（附錄1）「謙吉抏綾」、「同盛元青線緞」、「恒興毡」杭州「謙吉字號」訪帖：「本號自在杭城揀選名機，定織上上新樣，時花加闊加長，揀尖頂重花素府綾，尊客寶號賜顧者，須認本號稍印圖章，庶不致悞。誠恐射利之徒，將低貨假冒，特增訪帖告白。」鎮江「同盛字號」訪帖：「自製元淺花素線緞，摹本寧綢西紗線縐，大紅貢緞，經歷多年，花樣、經緯、顏色，挑選良工，各色斟酌，毫無茍減。賜顧者亦知貨物頂真，製辦慎重。近有無恥之徒，希圖獲利，竟以由粉輕貨濛混。客商俾薰蕕莫辯，真偽難分。凡賜顧者須認明本號招牌，庶無貽悞。本號世居鎮江南門花巷」蘇州（分店）：「內有訪帖為記（加官進祿圖）蘇州閶門內寶珠巷同盛字號自造各色線緞發客」蘇州「恒興字號」訪帖：「本舖向在姑蘇閶門內寶蘇局上塘西首朝北門面，自造大紅氈貨、各色五彩花氈，本機洋毯、戲毯發客。士商賜顧者須認恒興豐記，庶不致悞」＊「嘉慶十二（1807）年漂到千葉寧波船貨物清冊」（附錄2）「開源三套（紗）」、「同四袍（紗）」、「同錦縐」；「德和繭（紬）」；「大順紅氈」、「萬和紅氈」開源字號「出貨單」：「頂選上上勛着加重加闊加長真淨清水全細素縐四袍紗計肆拾疋整」山東兗州府「德和字號」訪帖：「定織兗府寬闊細緊清水加長繭緞袍料，自往沂水碼頭、永城等處選買各色名紬發行。凡四方尊客賜顧者，須認字號圖書為記，假冒者，男盜女娼。」蘇州「楊萬和字號」訪帖：「本舖創始在姑蘇閶門內虹橋下塘寶蘇局前西首。坐南朝北門面。本作自造揀選加染門市大紅花素氍毹、各式炕毹、五彩方圓戲毯，一應俱全。凡賜顧者須認明萬和鉅記招牌，庶不致悞」同「出貨單」：「計發大紅氍毹參拾條嘉慶己未年月楊萬和發票」（嘉慶4年，1799）蘇州「大順字號」廣告、出貨單：「本舖自造各省東西兩洋大紅五彩花毡，本機雙線時花上細，一應洋毯、淨絨，方圓五彩戲毯發客。凡士商賜顧者須認明本店招牌，庶無錯悞。（印）計發頂高雙料大洋毡參拾條」（姑蘇閶門內張廣橋下塘東首）＊徐揚〈姑蘇繁華圖〉（〈盛世滋生圖〉，1759年完成）之蘇州閶門地區商店例5【東亞文化意象之形塑】系列演講—劉序楓博士2009/2/20（五）◎范金民，〈清代蘇州城市工商繁榮的寫照——《姑蘇繁華圖》〉，收入范金民主編，《江南社會經濟研究明清卷》，（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06）三、商品流通經路清代的中日貿易，在十八世紀中期將貿易船進出口岸集中在乍浦之前，基本上是採自由貿易的方式由各港口直接出發赴日。因日本於1715年實施正德新例，限制銅的輸出，並發行「信牌」，無信牌者不許貿易後，船隻減少，洋銅輸入量亦大減，無法達到官定額數。加上有貿易商私吞銅價銀，無法按時完納等弊端，清政府乃逐漸更改辦銅制度及加強對辦銅商人之管理，辦銅口岸也因此集中於江浙二省。至乾隆帝即位後，為因應銅錢流通不足的問題，更實施銅政改革，為掌握進口的洋銅，辦銅改由指定的官商、額商負責，其進出口港均集中在浙海關管轄下的乍浦（嘉興府平湖縣，偶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