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1970年代中越关系与越南人民心态探究

1950-1970年代中越关系与越南人民心态探究秦承明摘要：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中越两国关系从亲密无间的“兄弟”转变为刀兵相见的“仇敌”。在这一过程中，越南人民的心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是被上层胁迫亦或愚弄欺骗，还是心怀不满决意开战？越南由一个饱受大国欺凌的弱小国家转而出军入侵柬埔寨甚至挑衅中国，在这一过程中越南人对战争又是抱何种心态？是好战成性，还是“大国膨胀心理”作祟？本文就以上问题，探究越南普通民众在这一时期的心态变化、产生变化的原因以及对中越关系未来发展的启示，试图对中越关系史上的这段“灰暗”历史进行客观解读，藉以抛砖引玉。关键词：中越关系越南人民心态变化引言中国与越南是两个毗邻而居的国家，有着悠久的往来史。20世纪50年代，中越两国人民有着“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关系。但是，60年代中后期，两国关系开始出现裂痕；到了70年代，两国关系逐渐交恶直至爆发1979年的中越战争。亲如一家的中越两国人民为何几年之内反目成仇？越南人民的心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是被上层胁迫亦或愚弄欺骗，还是心怀不满决意开战？越南由一个饱受大国欺凌的弱小国家转而出军入侵柬埔寨甚至挑衅中国，在这一过程中越南人对战争又是抱何种心态？是好战成性，还是“大国膨胀心理”作祟？本文就以上问题，探究越南普通民众在这一时期的心态变化、产生变化的原因以及对中越关系未来发展的启示。客观地说，在研究中越关系的过程中，我们固然要大力弘扬两国的友好传统，同时，我们也不应该忽视两国关系史上不友好甚至敌对的一面，客观的看待这一时期的中越关系对未来更好地推进两国关系友好发展是极具现实意义的。由于受官方文献档案匮乏以及政治环境的影响，有关20世纪70年代中越关系尤其是1979年中越战争的学术研究国内外都较为薄弱，而从文化心态史的视角进行解读更是少见。虽然，近年来随着中国、越南和前苏联的一些官方档案资料陆续开放，出现了一批学术价值较高的研究成果，但仍然不是很理想。国内在这方面的研究多是探讨中越两国由“兄弟”到“仇敌”关系演变的史实及原因，如潘一宁的《越南战争后期中越关系的演变（1968-1972）》、覃雪源的《中苏在越南问题上的博弈对中越关系的影响（1965-1978）》、沈志华、李丹慧的《中美和解与中国对越外交（1971-1973）》、李亚青的《由“同志加兄弟”到兵戎相见——再论中越关系》以及郭明著的《中越关系演变四十年》等，这些文章或论著多是从中苏冲突、中美和解、中越两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历史渊源和越南印支霸权以及当时冷战角度来分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越关系演变的原因，但很遗憾他们都没有采用文化心态史的方法，未能通过整体分析越南普通民众的心态变化来研究此一时期中越关系的变化。国外在这方面的研究也不外乎这几个角度，但值得一提的是亨利·J·肯纳（Henry·J·Kenny）的文章《越南人对1979年中越战争的看法》（Vietnameseperceptionsofthe1979warwithChina）。可以说肯纳的这篇文章涉及到了越南人心态方面的一些东西，但与本文所强调的方法仍然有些差异。首先，肯纳整篇文章是以中越战争为主线，包括战争起因（proximatecausesoftheconflict)、战争进程（theconductofthecampaign)、战争结果（theoutcome）、战争影响以及越南人得到的教训，在这五部分内容中穿插介绍了越南人对中国解放军的看法以及他们心理因素对中越关系的影响，而不是整体地探讨越南人的心态变化。其次，文中的越南人更多的是指越南上层，而不是所谓的越南普通大众。因此，本文想另辟新径，从越南普通民众的心态变化中探析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越关系的变化，试图对中越关系史上的这段“灰暗”历史进行客观解读，藉以抛砖引玉。一、变化中的中越关系与越南人心态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越关系经历了由“兄弟”到“仇敌”的变化过程，而在这一过程中，越南人的心态也由中越关系友好时的信任依赖逐渐变为两国关系恶化时的敌视中国与“大国膨胀心理”。1、从“兄弟”到“仇敌”1945年9月2日，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越两国关系进入一个崭新阶段。1950年1月18日，中越建交，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正式承认越南民主共和国的国家。自中越建交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中越两国一直保持“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友好关系。从1950年到1954年，中国向越南提供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大批军事技术人员和顾问，最重要的是，开辟中国南部安全区域供北越士兵休息、调养和训练。①在1950年的莫斯科三方会谈中，中苏达成一致意见，苏联援助中国的建设，越南抗法战争则由中国援助。毛主席当即表示，“越南战胜法国需要10个师，首先装备北方的6个师。越南可以立即派一部分部队到中国领取武器。广西将作为越南的直接后方。”②实际上，在越南抗法斗争中，中国成了越南唯一的依靠，来自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援助微乎其微。正如越南驻北京大使黄文华所说：“1950年，在莫斯科，斯大林告知胡志明，中国被“委派”来协助他，因为苏联离越南太遥远。”③1954年，越南在中国的大力支持下取得了抗法战争的胜利，印度支那恢复了和平，越南北方完全解放。然而，1959年，美国又大举侵略越南。面对美国对越南的侵略，中国庄严声明，表示“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中国人民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甚至不惜最大的民族牺牲，竭尽全力，支持越南人民把抗美救国的斗争进行到底。”④抗美时期，中国为越南提供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和其他作战物资；协助越军组建了首批航空兵歼击机团，并培训了大批飞行员和机务人员；安全地转运大量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援越物资。⑤此一时期，中越“同志加兄弟”的关系，不仅体现在中国对越南的大力支援，还表现在越南在外交和道义上给以中国必要的帮助和支持。首先，支持中国在西藏平息暴乱。1959年10月，越南总理范文同就联合国大会通过所谓“西藏问题”的决议对越南通讯社记者发表谈话，他严正指出：“西藏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西藏平息叛乱和进行民主改革，完全是中国的内部事务，任何国家都无权干涉。”⑥其次，在中苏矛盾的前期，北越无论在意识形态方面还是在外交政策取向上，都越来越偏向中国。对于越南劳动党领导人来说，中国的革命理论和政策显然更符合越南民族解放运动的现实需要。1962年秋，中印两国发①MarrG·David，“Sino--VietnameseRelations”，TheAustralianJournalofChineseAffairs，No.6(1981)，p52②参见武元甲：《走向奠边府之路》，越南人民军出版社，2004年版，转引自文庄：《中越关系两千年》，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96页。③InterviewwithHoangVanHoaninBeijing,13Sept.1980④黄铮：“发展面向21世纪的中越睦邻友好合作关系——中越建交50周年回顾与前瞻”，《东南亚纵横》，2005年第10期。⑤韩怀智、谭旌旗主编：《当代中国军队的军事工作》（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版，第525页。⑥越南《人民报》，1959年10月27日生边界冲突，尽管苏联支持印度，北越却明确站在了中国一边。①然而，自1965年之后中越两国兄弟般的关系开始出现裂痕直至1979年的中越战争。在这一过程中又可划分两个阶段，一是1965-1972，越苏亲近，中国对越南不满；二是1972-1979，中美和解，越南怀恨敌视中国。首先，1965-1972，越苏亲近，中国对越南不满。1964年，赫鲁晓夫逝世，苏联新领导层调整其对越政策，改“脱身”为“插手”，不断加强援越力度，特别是加强对越南的军事援助，并且主要提供的是中国当时不能生产或生产不多的先进武器装备，苏联在越南的地位随之大大提高，苏越关系趋向密切。在中苏敌对的状态下，北越要向苏联靠拢，获得苏联的援助，不能不在某种程度上疏远中国，同时接受苏联要求越美“和谈”的建议。毫无疑问，中国方面对北越寻求接近苏联的倾向十分敏感，对北越此时与美国谈判的表态持反对意见，并认为这是苏联利用援助而向北越施加压力的结果，希望北越领导人予以公开揭露。但北越领导人显然不从。中越分歧由此开始。②1966年，苏联提出“联合行动”的倡议，许多社会主义国家和政党纷纷响应，苏联更是加大了对越南的援助，然而，中国拒绝了这一提议，认为响应号召会打破自己的抗苏政策，中国此举不仅使自己变得日益孤立，也加深了与越南的隔阂。③在行动上，中国从1968年底开始从越南撤出其部分支援部队，到1969年3月最后一批高炮兵撤离北越，7月全部援越部队都已撤回中国。虽然中国官方对此举解释为“完成国际主义义务”，然而更合理的解释恐怕是中国领导人籍此表达对北越立场和政策的某种不快。其次，1972-1979，中美和解，越南怀恨敌视中国。1972年2月，尼克松访问中国，中美关系实现正常化。这一重大事件不仅震惊了世界，对越南来说更是晴天霹雳，使因共同支持柬埔寨抗美斗争而一度缓和的中越关系自此发生根本性逆转。1975年北越打败南越政权，实现了越南的完全统一，但统一后的越南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采取了一系列恶化中越关系的做法。（1）华侨问题。越南统一后，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大肆迫害和驱赶华侨。越方首先以净化边界为名，把大批华侨驱往中国境内。随后，越方又在全国采取歧视华侨的政策，如取消华侨学生升入大学的权利，解散华侨团体，取消华侨户口等。（2）领事馆纠纷。越南统一后，为发展两国关系，中国于1976年8月向越南提出在胡志明市建领事馆，10个月后越南答复中国表示同意，但当中国建馆人员于1978年4月抵达河内时，越方却突然反悔。在这种情况下，1978年6月，中国被迫决定请越方关闭在中国的领事馆，并在短期内撤离全部在华人员。（3）边界冲突。越南抗美救国斗争胜利后，在苏联的怂恿下，加紧推行印度支那联邦计划。1975年6月越南派兵入侵柬埔寨，1977年侵柬进一步扩大。1978年夏，越南在中越边界大肆进行挑衅，仅半年时间发生边界事件700余起，打死打伤中国边民300余人。1979年2月17日，新华社奉命发表声明，中国边防军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奋起自卫还击。自此，中越关系进入战争状态。④2、1950年代至1965年，越南人的信任依赖心理这一时期，中越两国出于共同的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的考量，“一边倒”的站在社会主义阵营，共同对抗法美等西方帝国主义势力。在共同抗敌的艰苦斗争中，中越两国人民结成了“同志加兄弟”的深厚友谊，越南人对其坚强后盾——中国抱以十足的信任依赖之情。首先，越南人将毛泽东思想作为自己革命的指导思想。1949年，中国革命取得成功使越共坚定了向中国学习的信心。50年代，越南掀起了学习中国经验和毛泽东思想的高潮，这一时期，越南人不仅尊奉毛泽东，还将毛泽东思想上升为越南劳动党的指导思想。1951①潘一宁：《中美在印度支那的对抗（1949-1973）——越南战争的国际关系史》，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76页。②同上，第213-214页③ChenC.King，“Hanoivs.Peking:PoliciesandRelations--ASurvey”，AsianSurvey,，Vol.12，(1972),p811④李宝俊：《当代中国外交概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73-177页。年2月，印支共“二大”上，会场上悬挂着马恩列斯、胡志明以及毛泽东的像。大会选出毛泽东为大会名誉主席团委员。大会通过的《越南劳动党新党章》规定：“以马恩列斯主义和毛泽东思想同越南革命实践相结合为党的思想基础和一切行动的指针。”胡志明在“二大”上的《政治报告》中说：“依靠中国革命的经验，依靠毛泽东思想，我们进一步懂得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主义，从而使我们进一步取得了许多胜利。”①1953年1月底，胡志明《在越南劳动党中央委员会第四次会议上所做的结论》中说：“我们党已经把救国的抗战从低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