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力市场与中国宏观经济周期_兼谈奥肯定律在中国_卢锋

劳动力市场与中国宏观经济周期：兼谈奥肯定律在中国卢锋刘晓光姜志霄张杰平摘要：近年中国经济面临增速放缓的下行压力，然而登记和调查失业率均未出现显著上升，这个组合现象再次凸显奥肯定律在中国“水土不服”。基于对中国宏观经济周期与劳动力市场转型关系的经验观察，提出适用于分析中国转型情况的广义奥肯定律。广义奥肯定律的具体适用形态与经济发展阶段有关。仅包含失业率变量的标准奥肯模型，适用于已完成劳动力转移的发达国家。适用于更多转型经济体的广义奥肯定律，还应加入农业劳动力转移变量。利用中国和跨国面板数据的分析发现，农业．劳动力转移相对其长期趋势的短期变动与宏观经济周期涨落有显著联系。这一发现拓宽了对劳动力市场与宏观经济周期变动关系一般形式的理解，为“将城镇新增就业、调查失业率作为宏观调控重要目标”的就业政策调整提供了学理支持。关键词：奥肯定律农业劳动力转移失业率经济增长率作者卢锋，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北京１００８Ｈ）；刘晓光，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讲师（北京１００８７２）；姜志霄，中国人民银行（北京１００８００）；张杰平，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博士后（北京１００８７１）。一、引言“奥肯定律”作为现代宏观经济学的一个标准模型，其实质内容是分析一国宏观经济周期与劳动力市场变动之间的联系，其具体形式则是揭示一国失业率和实际产出之间稳定的负向关系。奥肯（Ａ．Ｍ．Ｏｋｉｍ）利用美国１９４７—１９６０年季度数据，分析了失业率和实际产出之间的经验关系，发现二者之间的相关系数为一３．２，即失业率每增加１％，产出将减少３．２％。①按照奥肯的解释，失业率下降或就业率上升有？ＡｒｔｈｕｒＭ．Ｏｋｕｎ，“ＰｏｔｅｎｔｉａｌＧＮＰ：ＩｔｓＭｅａｓｕｒｅｍｅｎｔａｎｄＳｉｇｎｉｆｉｃａｎｃｅ，”ｉｎ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Ｓｔａｔｉｓｔｉｃａｌ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ｉｏｎ，ＰｒｏｃｅｅｄｉｎｇｓｏｆｔｈｅＢｕｓｉｎｅｓｓａｎｄＥｃｏｎｏｍｉｃｓＳｔａｔｉｓｔｉｃｓＳｅｃｔｉｏｎｙＡｌｅｘａｎｄｒｉａ，ＶＡ：ＡｍｅｒｉｃａｎＳｔａｔｉｓｔｉｃａｌＡｓｓｏｃｉａｔｉｏｎ，１９６２，ｐｐ．９８－１０３．？６９？xkczz.cn中学第助于物品或劳务的生产，使得失业率与实际ＧＤＰ变动形成反向关系。当然，奥肯经验模型揭示的统计联系并非意味着，失业率对产出变动存在单向的因果关系。至于失业率与产出变动之间的系数值为什么会大于１，奥肯认为，原因在于与失业率同时变动的其他因素也会影响产出。①图１报告了美国１９４９一２０１３年失业率变动与经济增长率的年度数据，可见奥肯关系显著成立。②＾１０［矫８．Ｏ°－２．？〇－２．＂＾－３－２－１０１２３４失业率变化（％）图１美国奥肯定律（１９４９一２０１３）资料来源：Ｕ．Ｓ．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ｏｆＣｏｍｍｅｒｃｅ，ＢｕｒｅａｕｏｆＥｃｏｎｏｍｉｃＡｎａｌｙｓｉｓ，ｈｔｔｐ：／／ｗｗｗ．ｂｅａ．ｇｏｖ／；Ｕ．Ｓ．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ｏｆＬａｂｏｒ，ＢｕｒｅａｕｏｆＬａｂｏｒＳｔａｔｉｓｔｉｃｓ，ｈｔｔｐ：／／ｗｗｗ．ｂｉｓ．ｇｏｖ／．２〇世纪７０年代末，中国开始实施改革开放政策，逐步建立市场体制架构，并取得３０多年的年均增长率近１０％的巨大成就。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人，２０世纪９０年代后期中国的失业压力加大，促使政府更加重视就业政策目标，学术界出现不少研究奥肯定律模型与中国数据关系的文献。然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如图２显示，中国ＧＤＰ增长率与官方失业率数据之间，并不存在标准奥肯定律所描述的显著反向关系。研究人员从不同方面考察了奥肯定律在中国的适用性问题。一些学者发现，中国城镇登记失业率变化和经济增长率之间没有显著关系，实际ＧＤＰ增长率与失业率的变动情况与奥肯定律假设形态有相当大的偏离。③也有研究指出，中国经济增长率与就业人数增长率呈现的负向关系表明，奥肯定律在中国失效。④一些学者对奥肯定①奥肯指出，这些因素包括劳动参与率、劳动时间和劳动生产率等。例如，当处在经济繁荣与失业率下降时，劳动时间也会因员工加班而增加。②从图１看，美国奥肯曲线似有左移表现，可能反映美国经济潜在增长率的下降。③姜巍、刘石成：《奥肯模型与中国实证（１９７８—２００４）》，《统计与决策》２００５年第２４期；李晗、蒲晓红：《奥肯定律在中国的适用性分析》，《商业研究》２００９年第６期。④尹碧波、周建军：《中国经济中的高增长与低就业：奥肯定律的中国经验检验》，《财经科学》２０１０年第１期。？７０？[e-mail]劳动力市场与中国宏观经济周期：兼谈奥肯定律在中国律经验形式设立差分、缺口和不对称性等五种版本模型，并分别加以检验，结果发现都不适合中国情形。①还有的研究通过区分扩张期和衰退期估计奥肯方程，发现失业率对增长率的系数值极小，增长率偏离趋势值约２０个百分点，失业率变动仅约１个百分点，而且扩张阶段系数为正，与理论假说也不一致。②还有学者利用三次产业数据分别估计三产业奥肯方程，结果发现，第一、二产业有显著奥肯关系，第三产业奥肯系数估计符号为正，与奥肯定律预测含义相背离。③？１６［？ｓ１４ｒ？？班１２．＆Ｓ］０？〇０％〇〇〇〇〇〇〇８■〇〇６？？４．？？２■〇｜１？＇＊＇－１．５－！．０－０．５０．００．５１．０登记失业率变化（％）图２中国ＧＤＰ增长率与登记失业率变化（１９７９—２０１２）资料来源：历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编：《中国统计年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经作者估算。上述有关失业率与宏观波动关系的基本经验事实以及研究结果都显示，把现有标准奥肯定律模型直接套用到中国会引起“水土不服”。出现这一现象的根源何在？中国奥肯关系的真实形式是什么？基于对中国劳动力市场与宏观经济周期波动特殊关联形态的经验观察，我们认为，对于中国这样的转型经济体，农业劳动力转移相对其长期趋势的短期变动，是体现劳动市场与宏观周期联系的关键变量。例如，图３显示，在中国就业转型背景下，农业劳动力数量呈趋势性减少，特定年份减少的数量与以ＧＤＰ增长率衡量的宏观周期变动存在显著联系。宏观经济增速较高的年份，第一产业就业人数减少较快；宏观经济增速较低的年份，第一产业就业人数减少较慢。数据显示，非农就业变动与宏观周期存在显著正向关系。就业转型意味着非农就业的趋势性增长，非农就业增长快慢与宏观周期变动存在正向显著联系。宏观经济增速较高的年份，非农就业增长较多；宏观经济增速较低的年份，非农就业增长较少。①方福前、孙永君：《奥肯定律在我国的适用性检验》，《经济学动态》２０１０年第１２期。②林秀梅、王磊：《我国经济增长率与失业率的非线性动态关联研究奥肯定律重新审视》，《数量经济研究》２００６年第１期。③邹薇、胡翱：《中国经济对奥肯定律的偏离与失业问题研究》，《世界经济》２００３年第６期。？７１？中国社会科学２０１５年第１２期忑１５００丨１１６￥ｉｉ〇〇〇７＼ＡＡｒ＼Ａ／＼：：ｉ１ｇｇＶ连治ｇ：专Ｓ字／受氧Ｓｇｇ２＇、：；！Ｑ（年）ｍ５：４耷至２２；２＜Ｓ２２／多４Ｓ另另妒：：ｖｌｉＵｔ＾ｖ：－１５００—第一产业就业变动＾．２ＧＤＰ增长率－２０００Ｊ〇图３中国第一产业就业变动和ＧＤＰ增长率（１９７８—２０１２）资料来源：历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编：《中国统计年鉴》（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经作者估算。因此，要理解处于转型期的中国劳动力市场与宏观周期变动的关系，需突破标准奥肯模型仅用失业率表示劳动力市场变动的限制，适当引入农业劳动力转移变量，建构广义奥肯定律模型。相对于广义奥肯模型，标准奥肯模型仅适用于发达国家的特例情形。探究“奥肯定律中国不适”之谜，使我们有机会超越标准模型基本假设，寻找适用于不同发展阶段经济体劳动力市场与宏观波动之间更为一般性的联系方式。本文余下部分结构安排如下：第二部分介绍分析思路与推导广义奥肯模型；第三部分以广义奥肯定律视角实证分析基于中国国情的奥肯关系；第四部分利用跨国面板数据检验广义奥肯定律；第五部分是简短的结语。二、分析思路与楱型推导（一）研究思路分析基于对中国劳动力市场与宏观经济周期波动关联性的经验观察，我们对基于中国国情的奥肯关系提出两点讨论。第一，我国作为经济与成长结构快速转变的经济体，存在大规模持续的农业劳动力转移，因而宏观经济周期波动与农业劳动力转移速度存在密切关系。农业劳动力向非农部门转移，通过非农部门的就业变化影响经济增长；反过来，经济增速波动也会通过非农劳动的需求变化，制约农业劳动力转移的规模和节奏。第二，在本文研究时期，有意义的失业率统计对象大体系指城镇人口失业。①城乡分割的户口制度，使得城镇人口就业在一定程度上对宏观经济波动①在农村普遍实行家庭土地承包制的环境下，绝大部分农户拥有一定面积承包地，因而？７２？劳动力市场与中国宏观经济周期：兼谈奥肯定律在中国产生屏蔽作用。另一方面，相对独立于宏观波动的体制与政策变动，如改革初期的“知青回城潮”和２０世纪末国企改革的突破，会造成城市就业在特定时期出现较大困难。中国城镇失业率定义及其变动特点，使得仅关注经济增长率与失业率关系的标准奥肯定律运用到我国，出现了“水土不服”情况。国内已有学者发现，标准奥肯定律在中国失效并寻求修正办法。一些学者从失业率数据的角度分析奥肯定律失效原因，尝试采用其他失业率替代指标。①也有部分学者从就业角度出发，考察就业人口指数（或以就业量代替失业率）与经济增长关系，即变形的奥肯定律。？这类研究对于认识中国失业现象及寻求其适当度量方法，都具有积极意义。但标准奥肯模型以成熟的发达国家为现实原型，忽略了劳动力转移这个结构性变量所反应的劳动力市场运行特征，难以真正破解“奥肯定律在中国不适”之谜。作为已有文献的唯一例外，黎德福认识到农业劳动力转移对研究基于中国国情的奥肯关系之重要性。③该研究将农业劳动力转移纳人了分析框架，构造了包含劳动力转移的奥肯关系模型，并在估计我国农业劳动力转移率的基础上检验了相关数据。不过，其中也存在一些有待探讨完善的问题。例如，在模型推导上假定农业对经济增长没有贡献；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带来的１９９０年劳动力数据激增问题，尚有待处理；直接采用官方公布的城镇登记失业率指标，未根据我国劳动力市场实际情况进行适当调整等。本文在借鉴相关研究成果基础上，明确提出并检验广义奥肯定律，并进一步细致研究基于中国国情的奥肯关系。本文主要在两方面加以拓展与深化。一是在明确提出广义奥肯定律概念并推导相关模型的基础上，利用１〇〇多个国家跨国面板数据，检验广义奥肯定律与广泛的国际比较经验是否一致。二是改进与完善基于中国国情的奥肯关系表述与估计。模型推导不仅考虑劳动力转移对非农部门产出的影响，也同时考虑该因素对农业部门产出的影响，即分析和检验劳动力转移对经济产出的总体影响。这一改进实际上将劳动力转移所带来的两部门生产率差异的经济效益显性化。在实证分析方面，本文更细致地考察我国失业率问题，在官方公布城镇登记失业率之外，构建多种失业率指标进行回归分析。在劳动力转移指标数据处理方面，选用包括第一产业就业人数变动与农民工数量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