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大火.刘立煌

火灾简述1938年11月12日，这一天是国父孙中山先生的诞辰纪念日，也是在那场大灾难中劫后余生的老一代长沙人所经历的噩梦般的日子。这一天的深夜时分，长沙进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自从10月25日武汉被日军占领以来，整个长沙就变成了一座惊恐的城市。白天，国民政府的各大机关和当地老百姓慌慌忙忙地进行转移和撤离，只有到了夜晚，这座惊恐的城市才能稍微地安静下来。可是11月12日这一天的夜晚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平静地渡过。13日凌晨两点，长沙南门方向突然燃起大火，紧接着，整个长沙城都开始四处起火，几百条火头同时窜向空中，冲天的火焰顿时吞没了一切，顷刻间，长沙变成了一片火海，这场恐怖而又无情的大火一直延烧了5天5夜，造成了空前的浩劫；3000多人在大火中丧生；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共计5.6万余栋；大火造成经济损失10多亿元(相当于抗战胜利后的1.7万亿元)约占长沙总值的43%。史称文夕大火，是长沙历史上毁坏规模最大的一次全城人为性质的火灾，也让长沙与斯大林格勒、广岛和长崎一起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毁坏最严重的城市。由于12日在当时的电报代码中被称为“文日”，大火又发生在夜间，因此历史上就把这次大火称为“长沙文夕大火”。见证者•“大火发生时，市民从梦中惊醒，面对熊熊烈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少妇孺的哭喊声和火烧房屋发出的爆炸声汇成一片，构成一幅极端悲惨的景象。”——席楚霖（时任长沙市市长）•“昨夜长沙火起，全城一炬，仓促出火城，衣被尽失，步行二十余里，始遇卡车转来湘潭。”——周恩来•“沿途的情景真是惨目。公路上拥塞着逃难的人，拖儿带女，扛箱抬柜，哭的，叫的，骂的，裹着被条的，背着老年人的，负着伤的，怀着胎的，士兵，难民，杂乱成一片，喇叭不断地在叫，车子不断地在撞，狼狈的情形真是没有方法可以形容。”——郭沫若《洪波曲》失去了太多•长沙城区，沿湘江而建，东西窄，南北长。老辈人说：南门到北门，七里三分路。其中小吴门、司门口一带，商铺林立，是当时长沙最繁华热闹的地区，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中山马路，西起江边，东到小吴门，仅幸存了中山堂、国货陈列馆、何建公馆、曾国藩祠等10多家建筑。坡子街曾是全市银行、钱庄和金银首饰最繁华集中的一条街，然而一夜之间全部焚毁。•长沙曾有“中国四大米市之一”的美誉。•湘绣，中国四大名绣之一。失去了太多•长沙的文化教育事业，一直在全国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然而这场文夕大火，却使创建于明末清初的明德中学、周南中学、省立长沙高等学校等数十所学校，全部烧成废墟。仅私立中小学就有31所被完全焚毁。其中明德中学的乐诚堂，堪称是中西合璧的优秀建筑，是著名科学家周光召之父，即中国近代著名土木工程师周凤九所设计，大火中被烧得千疮百孔。•当时古玩店聚集的地区藩城堤一带，大火中全部被毁，无数价值连城的文物，也随同大火化为灰烬。•明代高大城墙上耸立的天心阁，是古城长沙的象征，也是长沙地势最高的地方，在大火中烧得仅剩下残垣断壁。•西汉长沙王刘发所修筑的定王台，清朝末年被改建为“湖南省立图书馆”。然而这座绵延了两千多年的名楼，连同它所珍藏的万卷善本古籍，在大火中毁之殆尽。•长沙人祭祀火神的火宫殿，千百年来是长沙民众寻求火神护佑的地方，然而这个供奉火神的地方在文夕之夜也同样没有幸免于被火烧的厄运，大火中仅剩下这座门楼。当时这里还安置了一批从前线下来的伤病员，也随同火宫殿一起化为了白骨轻烟。。。。。。•文夕大火，留给长沙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是遍地的焦炭瓦砾，断壁残垣和一片鬼哭神嚎的凄凉景象，一座有着近三千年历史的古城，连同它所有的财富在顷刻之间化为了一片灰烬。•“长沙城之于七日的帮贝”——记者刘尊棋•“长沙失去了历史上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作用。”——徐特立（时为八路军驻湘通讯处代表）•“长沙近30年来，物资、人力欣欣向荣，全国都市中，充实富庶，长沙当居首要。百年缔造，可怜一炬。”——国民党《中央日报》•然而这场蔓延全城的巨大火灾到底是因何而发，它究竟是一场天灾？还是一次人祸呢？从整个起火的形势来看，南门方向刚有火起，全城四处就有几百条火头同时窜起，这显然是一次人为的纵火行为，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组织，敢实施这样一次震惊世界的纵火行动呢？那个火起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火从何来局势•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1932年2月，中国东北全境沦陷；•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日本全面侵华；•1937年12月，南京失守；•1938年10月21日，广州失守；•1938年10月25日，武汉沦陷；•11月8日，日本侵略军攻入湖南北部，并轰炸了长沙和衡阳。9日、11日，临湘、岳阳接连失守，中日对峙新墙河。局势图日军兵分两路，从武汉和广州南北夹击，想以最快的速度打通粤汉铁路交通线，来实现它“五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政府•1938年10月25日，蒋介石撤离武汉，来到湖南南岳。•蒋介石在南岳建立了全国抗战总指挥部。他打算：“以湖南衡阳为中心，组织湘北与赣北的抵抗，而长沙一旦失守，就立即放弃并焚毁，对长沙实行“焦土抗战”政策，放火烧掉任何可资敌用的财物、设备和房屋，达到以空间换时间，保卫黔、滇、川西南基地的目的。”•1938年11月7日至9日，在长沙的何健公馆内，蒋介石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决定长沙一旦不守，就对其实行“焦土政策”。•11月10日，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召开紧急会议，开始传达蒋介石准备焚烧长沙，实行“焦土抗战”的指示，身为长沙市长的席楚霖参加了这次会议。焚城命令•紧急会议结束后，长沙警备司令鄷悌又召开省会党政军警宪处长以上负责人会议，宣布实行紧急疏散，并开始策划焚毁长沙的行动。•11月12日，上午9点，从衡阳上行的火车宣布停开，与此同时，张治中也接到蒋介石的紧急电报，电报内容如下：“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毁，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几个小时之后，鄷悌等人就将焚城计划拟好了，计划的全称叫做《破坏长沙计划大纲》，具体负责计划起草的是当时长沙警备司令部参谋处长徐权。《破坏长沙计划大纲》第三条警备第一团和社训总队务于11月13日凌晨两点以前，以连为单位，进入准备位置。第五条起火命令必须是以湖南省主席之命令为依据，由湖南省会警备司令部发布书面命令，方称为起火命令。第六条起火信号------首先，听警报，其次，看天心阁上火炬。听到、看到、方准起火。《破坏长沙计划大纲》中拟定了十三条，其中有三条与起火有关：焚城准备•12日晚上6点，鄷悌、徐权等人将修改好的《破坏长沙计划大纲》送到了张治中的办公室，张治中批准了该计划，并在上面批示了13个字，即：“限明晨4点准备完毕，我来检阅。”•鄷悌离开张治中处回到警备司令部后，便召集警备二团团长徐昆和社训总队副团长王伟能开会，在会上鄷悌传达了张治中关于明晨4点准备完毕，接受检阅的指示，并强调现在是准备阶段，不是正式行动，会上警备司令部参谋处长徐权还着重讲了防止意外失火的问题。•晚上12点，由警备二团和社训总队组成的100多个纵火小分队带领汽油、煤油等燃料到达了准备位置，可是一部分队员却开始将燃料浇在了房屋上；长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汽油桶。长沙变成了一个汽油库。意外？•13日凌晨两点，在距离张治中检阅的时间还差两个小时的时候，南门方向突起大火，不到一刻钟，南门又有三处火起，长沙这个巨大的汽油库被点燃了，在这个失控的夜晚，这座有着近三千年历史的城市遭受了灭顶之灾。•然而一次放火前的预习检阅，又是如何骤变成一场惊世大火的呢？这中间的演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突变《长沙市火变一日记》是当时张治中在大火过后记载的实情实况：•12日晚11点，张治中在从武汉撤到长沙的中央广播电台作了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的讲话。•13日凌晨1点多，张治中由以前的城南寓所磬园搬到了城东的唐生智公馆。•约凌晨1点至2点之间，他打电话找市长席楚霖，询问搬运军需品的800个民工是否找好。•将近凌晨2点，张治中就寝，刚入睡，副官来敲门报告，说城内很多响声，已经起火，张治中披衣起床，看到已有三、四处火起。再过不久，约凌晨3点，火势更大，到处电话都打不通。•之后，张治中接到鄷悌的报告，说：“各处起火，电话已断。”由此可见，张治中在当晚并没有直接下达放火的命令，这确实是个意外。谁纵的火？•从当时长沙已经成为一个汽油库这个情况来看，任何一个小小的差错都有可能造成火灾。•当时士兵的文化程度不高，缺乏常识。有些人拿了油灯去照汽油，有的人在汽油桶旁边点烟。——湖南师大邓桂明教授分析•曾从事破坏准备之人员及人民，基于民族义愤，以为敌寇将至，乃即自焚其屋。遂将准备工作变为行动，一发不可收拾。——《长沙大火》岳麓书社1997.10•但究竟什么是引起第一把火起的直接原因，现在已无从考证。但是，由于恐慌，警察擅离岗位，湖南军政当局因为疏忽造成指挥失控，也应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责任•然而大火过后，日军并没有向长沙进攻，可是如今长沙全城焚毁殆尽，消息传开后，国内外舆论大哗，社会各界要求严惩纵火责任人的呼声越来越高。•11月16日，蒋介石抵达长沙。•蒋介石视察完之后回到寓所，立即就叫人将警备司令鄷悌、警察局长文重孚和警备二团团长徐昆3人抓了起来，收押在了容园。之后，蒋介石下令军法分监立即组织会审，审办大火事件。•两天过后，一场震惊世界的大火案就匆匆审理结束了。平息民愤•一、长沙警备司令鄷悌、警备二团团长徐昆，以辱职殃民，玩忽职守罪被执行枪决；湖南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以未奉命令，放弃职守罪，被执行枪决。•二、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用人失察、防范疏忽，革职留任，责成善后，以观后效。•三、湖南省保安处长徐权，惊慌失措，动摇人心，革职查办。•四、长沙警备司令部参谋长石国基、参谋处长许权在逃，予以革职，通缉查办。•五、长沙市市长席楚霖弃职潜逃，革职留任。火灾善后•11月22日，长沙市火灾临时救济委员会成立。这是一个由国民党和共产党及社会各界人士近60人组成的班子，主要领导火后救济工作。主任委员由湖南省政府财政厅厅长尹任先担任，副主任委员由中共党员田汉及原长沙市市长席楚霖担任。•11月19日，大火后的长沙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第一个市场，其中卖肉者3人，卖菜者2人，紧接着，中山路国货陈列馆前也出现了一列露天摊贩。•11月21日，省邮局开始在市内设立邮件收寄所，出售邮票，收寄各种邮件。25日，长沙邮局在北门外成立，邮政业务全面恢复。•11月29日，长沙火车站开始恢复营运，南行火车每日2次，北行至汨罗，每日有客货车各一次。•11月30日，省电讯局在长沙北郊设立收报处，开通了省内长途电话。•至此，一片焦土的长沙慢慢地开始复苏。12月22日，大火一个月后，长沙市火灾临时救济委员会宣告各项工作结束。英雄之城•文夕大火过后，长沙成了中日主力部队交战的主战场。从1939年9月到1942年1月，日军三次大举进犯长沙。中国军队奋力抵抗，三次会战日军均从长沙败退，长沙成为抗战时期阻击日军长达五年之久的城市，成为抗战相持阶段的主要正面战场之一。•随着日寇三次进攻长沙的失败，华中的战局相对稳定，大批逃难的长沙人又回到了他们眷恋的乡土。尽管这时的长沙城还是一片断壁残垣，但长沙人民仍以罕见的顽强意志和勇气，重建家园，支援前线，帮助和接济兄弟省市。•此外，在八年抗战中间，全国一共征兵1300多万，其中湖南就有200多万，占征兵总数14%以上，与其它省份相比，湖南输送的兵源是最多的。经过半个多世纪的重建，如今的长沙可谓在烈火中重生。即使历史已经更叠，即使曾经的璀灿文明已经成为记忆，但只要人们不忘记过去，只要我们细心寻找，总能在某一个街角邂逅让我们动情的历史片断。一座城市的历史是无比珍贵的财富，而我们这些行走、生活在其中的人，不过就是这座城市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个小片断。我们微末，但不渺小。生在这个全新的历史时期，并不代表我们可以忽略历史，相反，我们行走，是为了真正懂得尊重并爱这座城市，爱她的丰盛，也怜她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