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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代的剪影-----汉(作者:金立扬)一、开国高祖提剑入咸阳,炎炎红日升扶桑;光武龙兴成大统,金乌飞上天中央。――三国演义篇终诗公元前202年,刘邦称帝,汉朝开国。登基六年后,刘邦回到故乡沛县,与父老乡亲纵酒狂欢。酒酣,高祖一边击筑,一边唱起自己即兴创作的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就是著名的大风歌。如后人评价的:“高祖《大风》这歌虽止于二十三字,而志气慷慨,规模宏远,凛凛乎已有四百年基业之气。”这里有胜利者的豪迈,有开国君主的踌躇满志。在志得意满之余,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平民皇帝也坦率地道出了一份期待和不安。是的,当他环视这个刚刚建立的国家,他的眼神一定是忧虑的。当时的社会,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战国数百年的血战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秦朝残暴的统治,随后又是秦末的大规模战争,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司马迁在《史记》中感叹:“初作难,发於陈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於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当时人口锐减,“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数十二三”。财物耗竭,“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自天子不能具醇驷,而将相或乘牛车”。当时的政治也极不稳定,危机四伏。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燕王臧荼反。七年,韩王信投降匈奴,以兵攻太原。十年,陈豨与王黄、曼丘臣反,自立为代王,叛乱波及华北全境。十一年三月,梁王彭越反,同年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十二年,又有燕王卢绾反。除了内忧,还有外患。翦伯赞在《秦汉史》如此描述:“当汉高祖削平天下、统一中原、得意洋洋、击筑高歌之时,四周诸种族已经把中原文化区域包围得水泄不通了。……这些蛮族中,最成为中原种族之威胁的是北方的匈奴。因为它们具有强大的武装,而又接近中原种族政权的中心。”在刘邦率军平息韩王信的叛乱时,被匈奴冒顿单于四十万精骑围于白登,狼狈不堪,七日之后才得以解围。更糟糕的是,这个政权缺乏任何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从上古开始,君王就是受命于天,并且与英雄的氏族领袖血脉相承。夏王族的祖先大禹是“黄帝之玄孙而帝颛顼之孙也”,立下了治水的不世之功。至于商朝的始祖契帮助大禹治水有功,封於商。他的出生颇为奇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周同样如此。传说中有一个女子叫姜原,踏到了巨人的脚印,怀孕生下了孩子,周的祖先后稷就诞生了,成为教民耕稼的农业始祖。秦呢?《史记》记载:“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来路同样不凡。那么,汉高祖是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传说他出生时母亲梦与神遇,他的长相隆准而龙颜,他所居之处常有云气,这是后来的附会,当时要以此服天下,恐怕太难了。而且,他的家族世系实在没有值得夸耀的。刘邦之父称刘公,其母称刘媪,连个象样的名字都没有。他手下的功臣大将,大多出身卑微,萧何、曹参为县政府小吏,陈平是屠夫出身,韩信是无业游民,樊哙、周勃、灌婴各以屠狗、织薄、贩缯为业,黥布、彭越曾为盗贼,高祖自己做官只做到了亭长。在这种情况下,汉朝要在如此广大的地域中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实现长治久安,没有成功的先例可循。周的分封制,以宗法亲情为基础,但是时间一长,亲族的情谊和君臣的名分便难以为继,最后走向了春秋战国的自相残杀。秦的郡县制,实行中央集权,采用严刑酷法,结果二世而亡,似乎也不可行。秦朝灭亡的幽灵一直徘徊在长乐宫和未央宫中。在汉以前,中国虽然有夏、商、周三个朝代,但从来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民族国家。如张光直所言:“夏商周三代的关系,不仅是前赴后继的朝代继承的关系,而且一直是同时的列国之间的关系。从全华北的形势来看,后者是三国之间的主要关系,而朝代的更替只代表三国之间势力强弱的浮沉而已。”到战国时代,散落在华夏大地上的成百上千个诸侯和部族逐渐整合,形成战国七雄,但是他们之间“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服异制,语言异声,文字异形”。就文化而言,在当时的华北,主要有齐鲁文化和三晋文化之分。钱穆先生曾指出:“东方齐鲁学人,大率尚文化,重历史,其学风对象,以整个社会为主。重一般之人生,不以狭义的国家富强为出发点。故其议论思想,往往求为整个社会谋彻底之改进。”“至三晋之士,则其目光意气,往往仅限于一国,仅以谋其国家富强为基准。其思想大体,仅为因利就便,趋于目前之功利而止。故其议论,往往尚权力而薄文化,重现实而轻历史。”三晋即赵、魏、韩三国,著名的法家人物多出于此。而把三晋文化发挥到极致的,则是经过了商鞅变法的秦国。秦人贪狠趋利,严刑峻法,不事虚浮,力行耕战,具有极强的开拓性,造就了一部高效率的行政机器和一支勇猛善战的军队。东方的齐国是另外的一番面貌。齐国政治上始终没有实行中央集权的郡县制,经济上采取的是以商业促进流通、以消费促进生产的管仲之术,思想上则由国家建立稷下学宫,让诸子百家自由争鸣。在南方,还有一个曾自豪地宣称“我蛮夷也”的楚国。楚国政治上混同夷夏,文化上浪漫、瑰丽、热烈,信鬼好祠,重神厚巫,富有激情和想像,大异于中原。这些国家都有定鼎天下的实力和气魄。秦国就不用说了。齐国历来国力强盛,号称“东秦”。战国末期,齐国两个月就攻破燕国,占据燕都三年。后又举兵灭宋,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晋,欲并周室而君临天子,此时齐国已走在武力统一天下的路上,距秦始皇一统海内不到七十年。只不过一招不慎,被燕国的名将乐毅联合其余五国打了个措手不及,后虽复国,但是一直闭门养疴。楚国地广千里,带甲百万,直到灭亡前,楚国的铜铁产量仍然是最多的。楚国民众有忠君报国的传统,对秦国怀有深仇大恨。直到最后,楚国国势衰微之时,秦国还是倾全国之力才把它拿下。公元前221年,秦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国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俨然有建立千秋帝国的气象。但是,对原来的山东六国,虽能收其地,收其民,却始终未能收其心,最后只好使出了焚书坑儒的手段。六国的遗民们满怀仇恨,各各怀着复国的梦想。当陈胜吴广首先起义对抗暴秦时,齐鲁的儒士立即负孔氏之礼器,往归陈胜,委质为臣,孔子的后代孔甲还做了陈胜的博士,最终与其同死。而在楚国旗号下的军队,以刘邦、项羽为代表,终于打入关中,实现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言。各自有着深厚的历史传统和鲜明的文化特色,彼此之间又积怨甚深的中华民族各个区域集团,能否在同一个政权内相安无事,甚至相互认同,也决不是一个轻松的问题。上述所有的问题,汉代都给出了答案。这些答案是如此的成功,以至影响了中国两千年。汉代建立了“霸王道杂之”的统治模式。外儒内法,礼法并重,德刑兼用,既避免了秦严刑酷法带来的苛暴,同时又避免了纯用儒术可能导致的迂阔柔弱,既有政治理想,又有行政技术,做到了刚柔相济,维护了社会的基本秩序和长期稳定。汉代在经济上确立了重农轻商的基本政策,民生迅速恢复。经过文景之治,“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牝者摈而不得会聚”。这也许只是对盛世景象的描绘,至于经济发展的一般水平,有学者测算,从西汉末到东汉后期,每个农业劳动力年产粮2000斤,每个农业人口每年口粮486斤,全国每人每年占有粮食640斤。从汉以来的两千年,我国农业虽然有所发展,但农业劳动生产率、每个农业人口的口粮数和全国每人平均占有的粮食数,仍在汉代已经达到的水平上徘徊。汉代又实现了区域文化的大融合。西汉定都长安,承袭秦制,自然有秦文化的事功和法制精神。同时,汉高祖来自楚地,本人好楚声、楚舞、楚衣、楚辞,其功臣旧将也多为楚人。楚地的文化遂北上,对汉代精神影响深远。从兼容并包的气度,尚巫尚赤的习俗,铺陈夸张的汉赋,再到政治上一度盛行的黄老之术,都可以看到楚文化的影子。汉初,叔孙通起朝仪,陆贾献《新语》,之后汉武帝尊儒术,山东齐鲁之学又泽被全国。尽管汉代依然存在区域风俗上的差异,但是各地逐渐超越了历史传统、文化传承和血缘基因的差别,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共同心理和文化认同感。汉代把受到华夏文化浸润的、居住于广阔土地上的人民,抟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民族,一直延续到今天。从此,这个民族就以“汉”自称。在汉代,华夏民族刚刚经历了创造力勃发的轴心时代。他象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有着无限的好奇心和无穷的自信心。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积累了一切它所需要的智慧。同时,他又刚刚走出血与火相涤荡的上古时代,保持着原始的野性和活力。如今四海一统、民生恢复,这个精力旺盛的年轻民族终于摆脱了内部的自相杀伐,内求巩固,外求扩张。中华大地的面貌从此发生了永久的改变,亚洲的格局为之一新,余波一直冲击到遥远的西方世界。正如高祖在《鸿鹄歌》中所唱:“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二、武功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李益塞下曲大凡一个伟大的民族,都是在与强敌的殊死搏斗中诞生或崛起的。百年战争胜利的号角,宣告了法兰西民族的兴起,此后几个世纪法国一直是欧洲大陆的中心。打垮了称雄一时的蒙古金帐汗国和瑞典王国之后,俄罗斯民族开始走上建立世界帝国的道路。西班牙无敌舰队折戢沉沙,英国人成为海洋上新的霸主,打开了日不落帝国之门。北美英属殖民地独立战争的胜利,标志着美利坚民族从此屹立于世。而汉民族,则是在与匈奴民族长达四百年的残酷战争中,最终确立了日后2000余年在东亚大陆的轴心地位。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作战,是世界古代史的永恒主题。一般来说,农耕民族对于游牧民族,可以抵御之,甚至战胜之,却难以彻底征服之。游牧民族居住于广漠的塞北苦寒之地,高纬度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暴风雪、饥饿、疾病、蚊叮虫咬、极艰苦的劳动和无休止的征战,无情地淘汰着弱者。游牧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需要训练即可作战,“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而且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晁错给汉文帝的奏折中就点出了这种困境:“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汉初,匈奴已经发展成为东起辽河、西逾葱岭的统一的游牧帝国。单于为全国最高首领,下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所有部众皆以十进制分为24个万骑,万骑之下,又设千长、百长、什长。古代制约游牧民族强大的最重要因素,分裂和内乱,已经不存在。这样组织严密、地域辽阔的游牧帝国,农耕民族通常难以抵御,更别说消灭了。但是汉军居然把这不可能的事给做成了。虽然曾有平城之围的困顿,和亲的屈辱,但从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开始,汉军即展开了史诗般的绝漠远征,连续打了两百多年,终于复九世之仇,彻底拖垮了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时在元朔五年(前124年),汉军发起漠南之战。车骑将军卫青率军出朔方,长途奔袭五百里,把匈奴右贤王打得其措手不及,狼狈北逃。汉军俘敌1万多人,骑兵部队初试锋芒。此战解除了匈奴对京师长安的直接威胁,为汉军建立了向大漠深处进攻的战略基地。元狩二年(前121年),汉军又发起河西战役。20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甘肃临洮),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穿过五个匈奴王国,斩匈奴名王以下八千九百余人,俘获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霍去病再出陇西,越过居延海(内蒙古额济纳旗)两千余里,杀虏三万余人。霍去病一年中两次横穿河西走廊,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扫除了匈奴在河西地区的势力。匈奴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被迫撤到大漠以北,靠千里流沙为屏障,惟求自保。但是汉武帝决不善罢甘休。元狩四年(前119年)春,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5万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步兵三十万殿后。卫青出定襄一千余里,与伊稚斜单于的匈奴主力军团展开决战。汉军在漫天风沙中队形不乱
本文标题:一个时代的剪影-----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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