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小说中古典情愫与现代意识的融合

1论张爱玲小说中古典情愫与现代意识的融合作者：李萌(山东农业大学文法学院泰安271018)【摘要】张爱玲是20世纪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女性作家。她的作品多取材于世俗生活，写乱世中平凡男女琐碎、真实而又富有深意的苍凉人生，将西方现代派的要领和中国古典小说的叙事笔法奇特地结合在一起，风格富丽堂皇而且充满丰富的意象。其作品无论是对都市背景的渲染、人物形象的塑造、悲剧意识的阐发，还是各种独特意象的巧妙运用、语言风格的娴熟掌控都能明显看出古典文学与现代风格相互交融的双重印记，可以说是其传统文化的底蕴和现代艺术素养共同起作用的结果。【关键词】张爱玲古典现代融合ClassicalaffairwiththefusionofmodernconsciousnessinZhangailing'snovelslimeng（SchoolofHumanities&Laws,ShandongAgriculturalUniversity,Tai’an,Shandong271018,China)Abstract:EileenChangisamodernChineseliteratureinthehistoryofalegendaryfemalewritersofthe20thcentury.Herworksarebasedonthesecularlife,writetheordinarymenandwomenintroubledtimestrivial,realandfullmeaningofthedesolatelife,theessentialsofWesternModernismandtheNarrativeoftheChineseclassicalnovelthepenFaQitetogether,styleismagnificentandfullofrichimages.Theirworks,whetheritisurbanbackgroundrendering,theelucidationofcharactersshapedbythetragedyawareness,orcleveruseofavarietyofuniqueimageryandskillfulcontrolofthelanguagestyleisclearthatbothclassicalliteratureandmodernstyle,mingledwithdoublemarkcanbesaidthatthecommonworkresultsoftheirtraditionalculturalheritageand2modernartisticaccomplishment.Keywords:EileenChangclassicalmodernfusion在中国的现代文学史上，有过许多风格迥异、大放异彩的女性作家，张爱玲便是20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作家。张爱玲的作品取材于世俗生活，着力书写乱世中平凡男女那琐碎、真实而又富有深意的苍凉人生，将西方现代心理分析派的要领和中国古典小说的叙事笔法巧妙的结合在一起，风格富丽堂皇而且充满丰富的意象。最难得的是，她本人对于人生有着极为深刻的体味，这对于一个当时身处乱世之中的年轻女作家而言，的确是个奇迹。张爱玲出身于传统书香气浓郁的显赫之家，自小经受民间传统文化的熏染，而其作为小说家的书写生涯大部分都是在上海、香港等大都市度过的，这就不可避免地使她同时具有了古典的馨香和都市的气息，两者相交相融，形成了张爱玲十分具有个人艺术魅力的创作风格和独树一帜的艺术理想。体现在小说创作中，其作品无论是对都市背景的渲染、人物形象的塑造、悲剧意识的阐发，还是各种独特意向的巧妙运用、语言风格的娴熟掌控都能明显显现出古典与现代的双重印记，可以说是其传统文化的底蕴和现代知识的素养共同起作用的结果。张爱玲常常从一个女性的真实体验和内心感受出发，审视着新旧交替中的畸形都市及其中上演的人生悲喜剧，并用独有的叙事技法和奇特的意象系列将这些故事诉诸笔端，她把自己的小说集命名为《传奇》，在她独有的古典与现代相融合的视角观照下，一部部苍凉哀婉而又精彩动人的沪港人生传奇一一上演。1古典视角与现代理念共同观照下的凡俗都市提到都市，似乎很自然的便能与一种现代的富有张力的环境联系起来，然而张爱玲笔下的都市却多有不同：她的都市是不纯粹的，是新旧杂糅的，是平凡甚至是庸俗的。由于张爱玲特殊的生活经历，她摆脱不了传统文明的根深3蒂固的影响，自然也接受了现代理念的洗礼，她如同一位通俗作家一样，用古典的视角看都市，看由于都市文明对古典文明的冲击所带来的阴暗面，看传统贵族的没落和腐朽；她又如同一位现代作家一样，用敏锐而自觉的现代意识看都市，锐利的审视和剖析着都市绚丽霓虹包裹下的陈腐底色和苍凉人生。这两种理念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相互渗透，较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从而使都市被赋予了更为丰富而复杂的内蕴。1.1纷繁的乱世，摩登下的陈腐——传统视角观照下的都市舞台在张爱玲的小说中，都市是一切故事上演的大舞台，但她笔下的都市却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繁华、摩登，而是一个处在新旧交替之中的乱世，浮华的表面下，陈腐的里子似乎更显触目。柯灵评价张爱玲时曾说过一句话：“我扳着指头算来算去，偌大的文坛，哪个阶段都安放不下一个张爱玲，上海的沦陷，才给了她机会。”[1]在张爱玲笔下，这个沦陷了的都市是小说中一切故事上演的大舞台。尽管是繁华的都市，却终归是已沦陷了的，是一个处在新旧交替之中的乱世。浮华的摩登表面下，陈腐的里子似乎更显触目。收入小说集《传奇》中的诸如：《倾城之恋》、《沉香屑·第一炉香》、《金锁记》等一系列小说的背景，都是传统视角观照下的现代都市，是中国农业文明和西方工业文明夹缝中的都市，是中外文化撞击异化的沪港洋场。《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第一次见到姑妈、香港富孀梁太太的房子时，便这样描写道：“这里不但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观者一种眩晕的不真实的感觉——处处都是对照；各种不调和的地方背景，时代气氛，全是硬生生的给搀揉在一起，造成一种奇幻的境界。”[2]殖民地所特有的东方色彩在这里显露无疑。作者以葛薇龙的视角去审视这一切，貌似西化了的这一切，在一个东方女孩看来是如此的不伦不类，这是葛薇龙眼中的府邸，也是张爱玲心目中非中非西、亦洋亦旧的都市，以她的传统视角来审视这里的一切，仿佛一个居高临下的老者，看着已经满目疮痍了的古典文明与西方文明不伦不类的掺杂在一起，衍生出了这个外表新奇繁华，内里畸形腐朽的都市。小说中的梁太太，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在这样一种不伦不类的生活方式中，4“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3]这种由西方文明所滋生的最古旧、最腐败的传统贵族生活方式是如此触目惊心。畸形都市中，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冷酷无情和紊乱凡庸的世界里，现代文明带给都市人的是空前的动荡感和内心的焦虑。张爱玲正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选取衰败没落的旧贵族生活为切入点，把古典文学中的描写视角与新文学传统中对人性的关注相结合，俯视着这个陈腐的世界，探讨其中上演的悲欢离合。在描写这一方纷繁陈腐的都市舞台时，张爱玲有着其独有的传统女性视角，她并不能像鲁迅那样去深挖时代的大背景，去表现壮烈的大事件，她所看到的都市是站在小市民的立场上感受到的，没有那么多的大彻大悟，有的只是传统观念中的细碎和平凡，无力和堕落。描写都市时，现代文明洗礼下的进步、繁华的都市并不是其着重表现的，她更多的把注意力投射到了街巷、阳台、堂屋等狭小的生活场景中去。由日常生活场景来表现都市风情，正是张爱玲描写都市时的独特视角，使文本带有了浓郁的古典小说的市井风味。封闭的公馆，拥挤的弄堂，嘈杂的电车……这些都只是都市生活的最微不足道的一角，然而却也是都市陈腐冗杂本质的最真实的写照。《倾城之恋》中的白公馆，《阿小悲秋》中的里弄，《封锁》中的电车一角，都有着很强的代表性。这种视角形成的深层次原因正是与作家的人生经历和生活体验密切相关的。作者自小生活在没落的贵族家庭中，深切的感受到了小市民眼中都市的具体形态，看到了表面繁华热闹的都市下的阴暗陈腐的本质。这种深沉的、消极的、狭小的视角、使文本带有了浓郁的古典小说的市井风味。1.2参差的对比，安稳中的飞扬——都市背景下的苍凉人生张爱玲曾多次谈到自己创作小说时的写法是参差的对照，为的就是写出都市中的现代人“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朴素”的人生状态，以便更好的表现那个影子似的沉下去的时代的苍凉基调。这与张爱玲的创作意图是相一致的，她宣称《传奇》小说集书名叫传奇，正是为了在传奇里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寻求传奇性与写实性的统一，寻求古典性与现代5性的统一，既与中国古代的传奇志怪气质相通又带有某些欧洲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的精神，尽管她的批判还仅仅停留在嘲讽的层面上，并且这种嘲讽基调是苍凉的，骨子的荒诞的，不像鲁迅那样具有对上等人和下等人不同的态度，也不想张天翼那样让人看出血和泪来，她只是漫不经心的追求着一种安稳的调子，把她对古典文化的依恋和对现代文明的追求和谐的交融在了一起。因此她小说中上演的人生多半不是什么悲壮的大故事，大多只是不彻底的人物，没有太好太坏，有的只是那种不明不白、猥琐、难堪、失面子的屈服，表现出了她对人生复杂面的深透的认识。正如她在《自己的文章》中说的那样：“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因为它是较近事实的……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4]这种参差对照的写法对于表现都市中人生的无力感有着很好的效果。近于速写的短篇小说《等》中的几个太太，作者虽然对她们每个人都只有寥寥数笔的描写，但也鲜明的表现出了这种参差对照的手法。头发稀少的奚太太，受丈夫冷遇，虽不光彩，但她又以丈夫地位高、有女人送上门来为荣；略带乡气的童太太一心想管住丈夫，又迷信僧人关于不能对丈夫管的过严的告诫，不料丈夫把一个个女人弄进屋来；包太太因为长的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同情别人。这些人都是些猥琐不堪的小市民，是许多较为彻底的现代文学家所不屑于表现的，然而张爱玲却精确的抓到了这些俗世人物形象中的特征性价值，她们对战争漠然，但对杀人流血的影片却十分热衷，她们的内心挣扎是限制在弄堂内的，狭窄而茫然。如果将她们视为一个整体，就不难发现她们有着共同的思想特征：空虚无聊，恶趣横生，只顾自己，漠不关心民族危亡。她们代表了战时上海小市民的典型人生形态，不那么彻底，不那么壮烈，到处是卑微和苍凉，而这种效果的产生正是得益于参差对照的写法。《阿小悲秋》表现了都市中的四种男女关系，传统与现代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理念以参差对照的手法表现出来，使得一篇篇幅并不长的作品中涵盖了非常丰富的人生真谛。阿小的主人哥儿达是个外国人，是个十足的淫棍，整日以玩弄女性为业，又不肯在女人身上花钱；阿小的同乡、邻家佣6人秀芹要与乡下的未婚夫结婚了，她十分计较嫁妆，声称没有金戒指不嫁；楼上一对新婚的夫妇，结婚时热闹非凡，派头十足，但婚后三天就打架吵嘴，惊动四方；阿小与裁缝过着姘居的生活，但她们没有能在一起过日子的家，阿小娘家来信也从不提起这个男人。旧式的婚姻与新式的结合，阿小与裁缝的姘居与哥儿达的淫乱，代表了当时错综复杂、新旧杂糅的四种男女关系形态，他们都是这都市中再平凡不过的小人物，人生里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左不过就是些凡夫俗事，然而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了，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当时战时上海大部分人生活的全部写照，安稳、细碎，这些都体现了张爱玲追求安稳的苍凉的人生观，然而这种对照又不是平面的，而是通过阿小一天的活动为轴线辐射出来的，因此连贯而紧凑，体现了张爱玲叙事的成熟技法。张爱玲的作品使我们看到，斩钉截铁的外部对照方式只是道德意义上观念意义的美化与丑化的对照，好人与坏人的对照。现代小说史上不乏这样激进的、对比鲜明的作品，然而张爱玲却以其特有的传统视角俯下身子来来关注人生的庸常和苍凉，又深入到人生的深层，充分体现影响人物生活的丰富复杂的言与行、情感与理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