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汉语教学资料》42戊午上高宗封事

戊午上高宗封事胡铨戊午：戊午年，指宋高宗绍兴八年。封事：古时臣下上书奏事，防有泄露，用袋封缄，称为封事。【作者介绍】胡铨（公元1102——1180），字邦衡，号澹庵，卢陵（今江西吉水县）人。南宋高宗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举进士，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任枢密院编修官。绍兴八年（1138年）因上书高宗，反对向金人屈膝求和，请斩秦桧等人，被流配到广西、广东，交地方官监管，历时二十多年。至宋孝宗即位（公元1163年），才被起用。后官至工部侍郎，资政殿学士。胡铨一生反对和议，力主修武备，蓄兵力，以收复失地，著有《澹庵文集》，共一百卷。【说明】这篇文章就是绍兴八年胡铨写给宋高宗的那篇有名的奏疏。选自《宋史》卷三七四《胡铨列传》。绍兴八年，金人废伪齐皇帝刘豫，引诱南宋向金投降宋高宗苟且偷安，违反民意，派卖国贼秦桧主持和议。绍兴八年，金人以“诏谕江南”为名派使臣到宋，要宋高宗拜接“国书”。当时朝野震骇，群情激愤，于是胡铨以大无畏的精神写了这篇“封事”。文中极言不可对金人屈膝，痛斥秦桧、王伦、孙近等投降卖国、甘心事仇的罪恶，揭露他们对内榨取人民膏血、偷安享乐，对外屈辱求和、认贼作父的可耻行径，主张坚决抗敌，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南宋广大人民的愿望。这篇文章义正词严，议论中肯，文笔犀利。臣谨按①：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②，顷缘宰相无识，遂举以使虏③。专务诈诞，斯罔天听④，骤得美官⑤，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⑥，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⑦！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⑧，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⑨。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⑩。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⑾。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⑿！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⒀，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⒁，朝廷宰执尽为陪臣⒂，天下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⒃，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夫三尺童子，至无识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⒄；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⒅，而陛下忍为之邪？伦之议乃曰①：“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②。”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③？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⑥。就令虏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⑦？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⑧，则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⑨，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矣。向者陛下间关海道①，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北面臣敌，况今国势稍张②，诸将尽锐，士卒思奋③。只如顷者敌势陆梁，伪豫入寇④，固尝败之于襄阳，败之于淮上⑤，败之于涡口，败之于淮阴⑥，较之往时蹈海之危，固已万万⑦。倘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我岂遽出虏人下哉⑧？今无故而反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⑨，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⑩，此鲁仲连所以义不帝秦⑾，非惜夫帝秦之虚名⑿，惜夫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心腹大臣而亦为之⑴。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陛下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⑵。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⑶，桧乃厉声责曰：“侍郎知故事⑷，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愎谏⑸，已自可见。而乃建白⑹，令台谏侍臣佥议可否⑺，是盖畏天下议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⑻。”夫管仲，霸者之佐耳⑼，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⑽。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⑾。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附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⑿。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敢可否事⒀。桧曰敌可讲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政事堂⒁，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谏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取容充位如此⒂，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⒃？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臣备员枢属①，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gǎo)街②。然后羁留虏使③，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④，宁能处小朝廷求活邪！①按：考察。②王伦：字正道，莘县（今山东莘县）人。出身破落官僚家庭，行为鄙薄不端，屡作无赖犯法之事。北宋末，金人陷汴京（今河南开封市），宋钦宗封他为兵部侍郎。南宋高宗绍兴初，屡次使金议和，促成了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屈辱的和约。后被金人所缢杀。狎邪：行为轻薄放荡。③顷：不久以前。缘：因为。宰相：指秦桧。举以使虏：推举他出使金国。虏：对敌人的蔑称，这里指金。④诈诞：弄虚作假。诈：欺骗。诞：虚妄，说大话。欺罔：欺骗。天听：皇帝的听闻。这是封建社会臣下恭维皇帝的用语。⑤骤：迅速，突然。得美官：王伦因使金议和，带回金人许和条款，于绍兴七年冬至八年秋（公元1137——1138年）升任徽猷阁直学士、端明殿学士等职。⑥高宗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王伦使金，金派签书宣徽院事萧哲、左司郎中张通古为“江南诏谕使”，同王伦到南宋谈判，明目张胆地把宋作为藩属臣下看待。致：使……到来。虏使：指金的使臣。诏谕：皇帝对臣下发的指示、命令。这里用作动词，发命令指示的意思。⑦臣妾我：把我当作臣妾。臣妾：古代奴仆男称臣，女臣妾。这里是名词用作使动。刘豫我：把我当作刘豫对待，意思是要宋朝像刘豫一样作臣属于金的傀儡皇帝。“刘豫”在这里使专用名用作使动。刘豫：字彦游，阜城（今河北阜城县人。徽宗宣和年间任河北提点刑狱公事（提刑），高宗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调任济南（今山东济南市）知府，金人攻济南时降金。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金立刘豫为皇帝，国号大齐，建都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县）。绍兴三年（公元1132年）迁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市）。他当傀儡皇帝八年，屡次配合金兵攻打南宋，都遭到失败，后为金废除。⑧丑虏：指金人。南面：古代以面向南为尊，帝王的座位面向南，故称居帝位为南面。⑨豺狼：指金人。捽(zuó)：揪，抓。缚：捆绑。为虏：做了俘虏。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十一月，金将完颜兀朮(wùzhú)入汴京，虏刘豫及其子刘麟，囚于金明池（今河南开封市西）。金废刘豫后，又将其父子送往临潢（今内蒙古临西县）囚禁。⑩商鉴不远：《诗经.大雅.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意思是殷人灭夏，殷王的后代应以夏的灭亡为戒鉴。后来把殷鉴用作有先例可鉴之意。宋人避宋太祖赵匡胤父赵弘殷的讳，改“殷“为“商”，胡铨引《诗经》改“殷鉴”为“商鉴”。效：仿效，效法。⑾这是封建王朝“家天下”的历史观，宋朝的官吏常以此向皇帝进谏，包含着反对投降的思想。⑿藩臣：附属国国王对宗主国皇帝的自称。⒀尽污夷狄：指都将被金人所玷污。⒁赤子：初生的婴儿，这里用来比喻人民。左衽：衣衿向左。古代汉族衣着是右衽，少数民族是左衽。这句意思是汉族老百姓要改变风俗，即为金人所统治。⒂宰执：指执政大臣。陪臣：古代诸侯对天子称臣，诸侯的大夫对天子称陪臣。⒃裂冠毁冕：指废弃汉族的礼服。冠是帽子，冕是古代帝王、诸侯及卿大夫所戴的礼帽，这里泛指礼服。⒄怫然：愤怒的样子。⒅曾：副词，加强肯定的语气，略等于“乃”。①议：言论，意见。②梓宫：用梓木做的皇帝的棺材。指宋徽宗的灵柩。宋徽宗被金虏去，囚于五国城（今吉林扶余市境），死于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四月。太后：指宋高宗的母亲韦贤妃。她与宋徽宗、钦宗同时被掳，后来回到宋朝。复：返回。渊圣：指宋钦宗赵桓。高宗即位后给钦宗遥上尊号，称他为“孝慈渊圣皇帝”。中原：指黄河中下游地区，当时被金军占领。③变故：指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汴京沦陷，北宋灭亡的事情。啗（dàn）：同“啖”，拿东西给别人吃，引申为利诱。④卒：终。验：应验。情伪：真假。⑤恤：顾惜。⑥举天下而臣之：拿天下来臣事金人。臣：用作动词。⑦就令：即令，即使。决：一定。何如主：什么样的君主。⑧济：帮助，助成。⑨陵夷：联绵词，衰微。①向者：过去。间关海道：高宗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十二月，金将兀术攻临安府（今杭州市），高宗乘楼船航海，南至定海（今浙江舟山市），又转移到温州、台州（今浙江临海市）。四年正月，乘船停海中。二月又返回温州，四月到越州（今浙江绍兴市）。间关：联绵词。形容道路艰险，等于说崎岖辗转。这里用作动词。②稍：逐渐。稍张：逐渐伸张，指形势好转。③尽：竭尽的意思。锐：锐气。思奋：渴望奋起【抗敌】。④顷者：最近，前不久。陆梁：双声联绵词，跳跃行走无拘无束的样子。这里形容金人的势力到各处侵扰。伪豫入寇：刘豫多次配合金人进攻南宋。⑤绍兴四年（公元1134年）五月，岳飞击溃刘豫的大将李成，收复襄阳等地；十月金人与刘豫合兵分道入侵，韩世忠击败金兵于淮水上。⑥绍兴六年（公元1136年），刘豫发兵三十万，命其子刘麟进军合肥，命其侄刘猊出涡口（涡河入淮河处，今安徽怀远县东）；杨存中在涡口打败刘猊，韩世忠引兵在淮阴（今江苏淮阴市）击败刘豫军。⑦蹈海：即指上文所说的“间关海道”。固已万万：当然已经好到万万倍。⑧儻：同“倘”，假使。岂遽：难道就。⑨臣之：臣服于金人。万乘：据周制，天子地方千里，能出兵车万辆。后因以“万乘”指皇帝。穹庐：北方少数民族住的帐篷。这里用穹庐代表金人。⑩索：尽，完。⑾鲁仲连：战国时齐人，游于赵。公元前258年秦军围困赵国的都城邯郸，魏王派使者辛垣衍劝赵王尊秦昭王为帝。鲁仲连去见辛垣衍，表示坚决反对，说：“秦王即使称帝，甚至统治天下，我只有蹈东海而死，决不甘心做他统治下的人民。”辛垣衍被说服了。秦国知道后，把军队后撤了五十里。所以：代词加介词的固定结构，用来表示原因，与现代汉语的连词“所以”不同。义：名词用作状语，根据道义。不帝秦：不尊秦为帝。帝：用作使动，尊……为帝。⑿惜：顾惜、舍不得。夫：指示代词，那，那个。⑴秦桧：字会之，江宁（今江苏南京市人）。北宋末与宋徽宗等被金人掳去，后放回南宋，充当内奸。绍兴年间两次任宰相，极力主张议和，向金人称臣纳币。后世把他作为卖国贼的典型。⑵石晋：指五代时后晋石敬塘。石敬塘，沙陀族人，先仕于后唐。公元936年勾引契丹兵灭后唐，被契丹立为晋皇帝，建都于汴。石敬塘于是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并尊契丹主为“父皇帝”，自称“儿皇帝”。至其子石重贵立，失好契丹，为契丹所灭。⑶曾开：字天游，祖籍江西赣州，后居洛阳，曾任礼部侍郎兼侍读官。后因反对议和，触犯了秦桧，被贬为徽州太守。古谊：古人所说的道理。谊：通“义”。折：驳斥的意思。⑷故事：先例，旧日的典章制度。⑸遂非：明知错了还任凭它错到底。愎谏：固执而不听别人的劝告。⑹建白：陈述己见，有所建议。⑺台谏侍臣：指御史台、谏院和左右侍从官。佥：皆、共同。⑻语见《论语.宪问》意思是如果没有管仲，我们大概就要披着头发，衣衽向左，按外族的风俗习惯生活了。微：无，没有。管仲：名夷吾，字仲，春秋时齐国颍上（今安徽颍上县）人，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维护周王朝，击败戎人、狄人对中原地区的侵扰。被（披音）：披着，这个意义秦以后一般写作“披”。⑼霸者：称霸的君主，指齐桓公。佐：辅佐，助手。⑽衣裳之会：指实行汉族礼俗的都会。会：都会。这句是说管仲能使戎狄等少数民族臣服，遵从周王朝的礼制。⑾衣冠：古代士以上的服装，这里指汉族地区的物质文明。⑿孙近：字叔诸，无锡人。初为翰林学士，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因赞助秦桧的卖国求和政策，被提升为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传会：随声附和。⒀伴食：《旧唐书.庐怀慎传》：“怀慎与紫微令姚崇对掌枢密。怀慎自以为吏道不及崇，每事皆推让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唐宋时期，宰相可以在办公处享用由内廷供给的公膳，任职宰相却不主事，因此说“伴食”。后指任职不作主张只是吃白饭的官僚。中书：宋代在禁中（内廷）设中书，又叫政事堂，与枢密院合称二府，分掌文武二柄，是宋代中央的决策机构。漫：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