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苏童《妻妾成群》中的“井”意象

龙源期刊网浅析苏童《妻妾成群》中的“井”意象作者：朱玉敏来源：《中国·东盟博览》2013年第10期【摘要】井，作为客观存在的社会创造物，本身不具任何色彩意义。经过历史文化的积淀，井被赋予了多重的象征意义和文化内涵。在小说《妻妾成群》中井是苏童借助的极具象征意味的载体，井“深、黑、凉、硬”的每一特点无不折射出封建制度的森严、黑暗、冷漠与无情，极度活跃的欲望与死沉、压抑的封锁相碰撞，造成心灵的梦幻与鬼域。苏童对井的逐层深入的挖掘，也是对颂莲心性逐层深入的展露。在《妻妾成群》中，井意象推动行文的发展，疏通行文的脉络，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多重的文化内涵及象征意义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具有无限的审美张力。【关键词】苏童；妻妾成群；井意象1989年，《妻妾成群》在苏童笔下诞生，文章中他采用了一种以写人物活动为主，物象与事象相结合的象征模式。文中，井是苏童着意刻画的最主要的也是最典型的意象，苏童把井这一典型物象化入象征意象之中，成为其借助的、极具象征意味的载体。井“深、黑、凉、硬”的每一特点无不折射出封建制度的森严、黑暗、冷漠与无情。井的出现，营造了浓重的叙事氛围，拓展了行文的表现空间，更突出了人物的心理感受。在结构意义上，它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成为场面转换、时间推移、情节变化的中介，将看似凌乱琐碎的事件贯串起来，从而使文章达到一脉相承，有条不紊的效果。一、井意象在《妻妾成群》中的出现和推进“意象的营造可以使小说表现空间得到进一步拓展，产生如神话、传说、梦幻、风俗一样玄秘、久远、深邃的本体意味，呈现出意义层叠，耐人寻味的寓言色彩。”井在行文中伴随着颂莲出现，从颂莲的出现一直到颂莲疯癫井始终相伴相生，并无限延续。“井”这个意象在文中共出现了9次，在这9次中，除开第一次出现的生活用井之外，其余8次都是后花园的那口废井，这8次的出现又分为5次直接出现与3次间接出现，直接看到与间接了解的井在文中相互交替出现，层层推进，逐步深入，沉闷阴暗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每一次的出现都会使颂莲对井有更深一步的认知，也使她的心灵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恐惧和害怕，亲眼目睹井充当杀人的工具而突破了最后的心理防线直至精神失常，从而也使她在这封建礼教严密的陈家大院中从精神上得到了解脱和超越。第一次所见之井是颂莲被抬井陈家花园西侧后门所见的仆人们洗旧毛线的井，这是一口生活用井。在文中它并不仅仅是一口生活用井，它象征着封建社会制度下的陈家大院，作者开篇便将颂莲与井捆绑在一起，颂莲被抬进陈家大院，也就意味着她作为一个女人正式走进了封建礼教包围之中。龙源期刊网第二次所见之井是后花园墙角紫藤架下之井。空间上由远而近，颂莲先是看到紫藤花、石桌石凳、长满了杂草的甬道，还有蝴蝶、蝉等，觉得这是“一个挺闲适的去处”，拉近距离看到的是石桌石凳上的灰尘、井壁上的青苔、蓝黑色的井水、漂浮着的陈年落叶、自己在井水中闪烁不定的脸，听到的是自己被放大了的喘息声，感到“一种坚硬的凉意”。两个不同的界面，两种不同的氛围，随着文字的流动，意象营造的氛围愈来愈浓，它带动着人心灵感受的转换，给人一种美好—凄清的落差。第三次是所听之井，是从卓云口中间接得知的。井叫“死人井”，“在井里死过三个人”，“都是女的”，“陈家上下都忌讳这些事，对此都守口如瓶”。给井抹上了阴森而又神秘的色彩，给了颂莲对井刨根究底的引子，同时，更激起了读者的猎奇心理，产生了跟随颂莲探究井秘密的心理期待。第四次是所听之井，是从陈佐千本人口中得知的。“死了两个投井的，自寻短见的”，“是上一辈的两个女眷”，“免不了是些污秽事情”。陈佐千的遮遮掩掩，更一步加深了井的神秘性，颂莲所说的一些无厘头的话，“我走到那口井边，一眼就看见两个女人浮在井底里，一个像我，另一个还是像我”，“那不行，我还没去问问那两个鬼魂呢”，“怪不得园子里修这么多井。原来是为寻死的人挖的”，更增强了阴森与压抑感。第五次出现是在经过了遗箫、剪耳、烧树叶一系列事件后陈佐千五十大寿期间，因不吉利的碎瓶事件与毓如起争执，颂莲离开是非之地后，苏童对井进行的深刻刻画，井作为“死亡的诱惑物”在这里得到了鲜明的体现。“她又看见那架凋零的紫藤，在风中发出凄迷的絮语，而那口井仍然向她隐晦地呼唤着。颂莲捂住胸口，她觉得她在虚无中听见了某种启迪的声音。”“……正午的阳光在枯井中慢漫地跳跃，幻变成一点点白光，颂莲突然被一个可怕的想象攫住，一只手，有一只手托住紫藤叶遮盖了她的眼睛，这样想着她似乎就真切地看见一只苍白的湿漉漉的手，它从深不可测的井底升起来，遮盖她的眼睛。颂莲惊恐地喊出了声音，手，手。她想返身逃走，但整个身体好像被牢牢地吸附在井台上，欲罢不能，颂莲觉得她像一株被风折断的花，无力地俯下身子，凝视井中。在又一阵的晕眩中她看见井水倏然翻腾喧响，一个模糊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切入耳膜：颂莲，你下来。颂莲，你下来。”整副场景给人意象性的阅读感受，具有一种强烈的画面感。作者在此将静物写动，将死物写成活物，“井”意象在作者的笔下具有了某种魔性或是灵性，它似乎在呼唤着颂莲，恐吓着颂莲，又似乎在启迪着颂莲，颂莲既惊又怕，同时又给读者以玄幻和窒息之感。其实，井的活是因为颂莲意识的些许觉醒，没有觉醒，便没有颂莲对井的恐惧与梦魇，作者在此并没有写颂莲意识的觉醒，而是在“井”意象上下功夫，将客观存在的事物井赋予魔性，塑造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黑暗沉闷的世界。“在拟实的结构中偶尔嵌入虚幻之笔，有时会产生特别效果。”龙源期刊网第六次的出现是既直接又间接。颂莲在废井边听梅珊讲废井的故事。从梅珊口中，颂莲得知了人死井中的原由——“偷男人的都死在这井里”。陈佐千“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方面使颂莲们年轻的本能的血旺的性欲丝毫得不到发泄，另一方面使她们面对着出轨即被处死，被抛尸井中的家法。年轻的女性们只有痛苦的守着活寡，受着非人的折磨，别无选择，她们被牢牢实实的封锁在了深深的井中。颂莲“每次到废井边总摆脱不了梦魇般的幻觉。她听见井水在很深的地层翻腾，送上来一些亡灵的语言，她真的听见了，而且感觉到井里泛出冰冷的瘴气，湮没了她的灵魂和肌肤。我怕。”这是亡灵在做着垂死的挣扎，不甘，冤屈，她们召唤颂莲，启迪颂莲，似乎是让她大胆的同封建礼教抗争，然而，强大的封建礼教岂是颂莲这样的弱辈女流轻易能冲破的，颂莲面对着深不可测的井，由衷的从肺腑中喊出“我怕”。她想抗争，可是她没有勇气，她思想上痛苦的挣扎着，她是一个典型的女哈姆莱特，“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第七次的出现是间接出现。颂莲在与女佣宋妈的聊天中较为详细的知道了发生在废井的故事，这个故事似乎是在警示着越来越焦虑和躁动的颂莲，颂莲也极为关心女人是否是因为“偷了男人才跳井？”雁儿被她折磨的死去，使她没有了发泄的地方，而且，雁儿的死去也给了颂莲精神上重重的一击。在这幽闭的死气沉沉的陈家大院，一个血旺的生命躁动着，本能的欲望在她的体内撞击着，“她似乎看见那口废井跳跃着从紫藤架下跳到她的窗前，看见那些苍白的泛着水光的手在窗户上向她张开，湿漉漉地摇晃着”，这是欲望在召唤，欲望愈召唤，颂莲就愈痛苦，也就愈害怕，愈恐惧。在颂莲身上的封建枷锁就如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越想挣脱它，越就箍得越紧。颂莲欲望越强，也就使她感到背负在她身上的封建枷锁就越重。封建礼教在她的脑海里灵魂里深深的烙着烙印。她已快走向精神承受的极限。第八次再现是在一个箫瑟冬日的凌晨，颂莲亲眼目睹了井里所发生的一切。“黑影中的一群人走到了废井边，他们围在井边忙碌了一会儿，颂莲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好像井里溅出了很高很白的水珠。是一个人被扔到井里去了。是梅珊被扔到井里去了。”她的亲眼所见证实了她“偷了男人才跳井？”的疑问，梅珊被活生生的抛弃井中的事实给了原本精神就极度复杂紧张难受的颂莲沉重的一击，颂莲勃勃腾起的欲望突然遭堵，导致最终的精神崩溃。“鸡蛋永远碰不过石头”，脆弱的女人，又如何斗得过残酷的封建制度，逃得出森严的封建壁垒呢？颂莲平静下来了，她虽爬不出封建制度严酷的这口井，但是她却能在深深的阴暗的陈家大院里默默地守候着她那一方精神净土。第九次的出现是五太太文竹眼中的井。文竹“经常看见一个女人在紫藤架下枯坐，有时候绕着废井一圈一圈地转，对着井中说话”“我不跳，我不跳，她说她不跳井”。颂莲反复强调着“我不跳”，似乎有顺向与逆向两种解释：顺向解释是，颂莲不敢而且无力反抗封建礼教，所以她不跳。颂莲因害怕封建礼教的惩治，而不敢像梅珊一样去反击它，于是她长久的被困于封建礼教的包围之中而不得超脱。“我不跳”凸显了女人力量的弱小和封建制度的强大，它压制着女人，吞噬着女人；逆向解释是，颂莲不跳封建礼教这口井，它深刻的反映了颂莲对封建礼教的抗拒。这与她当初自己选择给富人做妾而自动跳进封建家庭这口深井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颂莲终于觉醒，她的疯癫是她在精神上的超越。龙源期刊网综上，我们可以看出，井意象成功的将文中材料缀合起来，使原本分散的素材融合为一体，从而给人以整体感与系统感。同时，井在场景转换方面，推动情节发展方面都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它疏通了行文脉络，使脉络具有层次感和节奏感，使结构呈现出严整续密、环环相扣的特点。井的每一次出现，不仅仅使阴森、冷气逼人的氛围越来越浓厚，而且还推动着颂莲的精神认识与追求越来越强烈，由“坚硬的凉意”——奇怪——神秘——阴森——害怕——恐怖——淡然，这不仅仅使人物的形象鲜明突出，使井意象蕴含得到了逐步的丰富与深化，而且更主要的是于无形中有层次有节奏有条理的深化了主题，展现了封建礼教对人性压抑的真正面孔以及人在绝处逢生的超强的生命力。苏童对井的刻画也是在精神上为颂莲于黑暗中开辟寻找光明的途径，虽然是九经回肠，但最终却是曲径通幽。二、井意象在《妻妾成群》中的地位和作用井意象在《妻妾成群》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其地位紧次于主人公颂莲，它是小说的关键叙述动力。它的缺失将会导致行文黯然失色，它的替换将会导致行文韵味缺乏，譬如，根据其改编的《大红灯笼高高挂》中，将“井”改为了“死人屋”，这使得文章所蕴涵以及所表现的韵味十分有限，给人呆板、凝滞的感觉，无法激活读者的审美想象力。在《妻妾成群》中，井意象不仅仅推动着行文的发展，疏通着行文的脉络，而且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多重的文化内涵及象征意义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具有无限的审美张力。（一）缀合材料的导引索井意象在文中犹如一根导引索，作者以其为主线将细碎的材料一一缀合起来，使得行文脉络清晰，有条不紊。同时，文章以其开篇，又以其结尾，形成结构照应之势。井意象作为文章的导引索，并不是单单的将材料堆叠，而是将材料有效的组合融会，达到众星拱月的效果，这是井意象具有凝聚材料与凝聚材料意义的功能。文中情节随着井意象的一次次出现而向前推进，它串联着颂莲进门识人、重阳赏菊恋飞浦、遗箫布人草纸逼死雁儿、剪耳烧叶碎瓶斗心机、被弃醉酒徒伤神、梅珊出轨井中弃、颂莲受刺神出窍等一系列事件。井在这些事件或前或后的及时出现，不仅仅将这些琐碎的材料串联起来，而且它还起到对此事件加以深化或告一段落，同时开启下一事件的作用。文中在写到颂莲刚嫁入陈家时十分受宠，其受宠的程度“陈府上下的人都看在眼里”，至此，作者笔锋一转就写到了后花园的井，这蒙太奇似的手法，成功的推动了故事场面的转换，使故事的发展向前迈进了一大步，继而这口井又引起颂莲想象的时空穿梭，以回想校园时的情景来推动眼前故事的发展，顺其自然而又顺理成章。（二）氛围营造的奠基者井，最能保留古代余韵，它一出现便给人一种复古之感受，肃穆、凝重而又压抑。其本身的形态特征也给人窒息、阴森、冷漠之感。加之作者有意的修饰以及与其它意象的组合渲染，于是只要有其出现的地方便有浓郁的氛围营绕在其四周。在封建礼教浓厚的陈家大院，井有着神秘而恐怖的故事，它展示着封建家庭内部互相倾轧的人生景象及相应的生存原则。当井的神龙源期刊网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