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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优势与发展战略——对“东亚奇迹”的再解释本文认为,在经济发展的战略选择上,除了立足于赶超型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或进口替代战略以外,还有一种更为成功的经济发展道路,即比较优势战略,这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实现经济成功的核心所在。比较优势战略使得经济发展在每个阶段上都能发挥当时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从而维持经济的持续增长并提升资源禀赋的结构。文章指出,实行比较优势战略要求发挥市场机制作用;发挥政府维护市场竞争性和规则性的经济职能,并特别表现在产业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上。比较优势战略与金融危机没有必然联系,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防范和抵御金融危机的作用。在经济上赶超先进国家,几乎是所有落后国家和地区的热切愿望。然而,几乎所有实行赶超战略的经济,大都陷入诸如日益加深的城乡贫困化、旷日持久的高通货膨胀以及积重难返的经济结构失衡的困境之中。如果这种赶超战略是惟一的选择,我们又没有发现任何采取其他战略成功地实现赶超发达经济的事例,则还不能说赶超战略失败了,只能说这种战略的推行和结果是无法回避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些没有采取赶超战略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反而取得了快速的经济增长,成为世界经济发展中的明星。第一个成功的事例发生在日本,紧随其后的是地处东亚的韩国、新加坡、中国的台湾和香港。在过去数十年,这些经济以与其他发展中经济相同的起点,实现了完全不同的发展绩效,成为世界经济中高速、持续经济增长的典型,被誉为东亚奇迹(世界银行,1995年)。这些成功的发展事例,是否代表了一种可供替代的发展战略,这种发展战略的不同之处何在,它对经济发展理论提供了哪些新的知识,以及当东南亚金融危机发生之后这种发展战略是否还站得住脚,是本文尝试回答的问题。一、对东亚奇迹的不同解释与大多数发展中经济一样,日本和亚洲四小龙也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从较低的经济发展水平上起步的。特别是亚洲四小龙国家和地区,其工业化水平在50年代初期仍然很低,资本和外汇十分稀缺,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只有100美元左右。但是,这些经济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持续、快速增长,并且随着资本、技术的积累,它们又逐步发展资本、技术密集型的产业,成为新兴工业化经济,进入或接近发达经济的行列。值得指出的是,在这些经济中,高速增长还伴随着收入分配的相对均等、经济结构的优化以及一系列社会福利指标的提高。关于日本、东亚四小龙何以能够成功地实现经济快速增长从而达到赶超发达经济的目标,学术界存在着种种不同的解释。有不少研究者的解释已经超出了经济范畴,以为这些经济的成功与经济因素无关。其中一种是从文化的角度进行解释。例如,有人观察到日本和亚洲四小龙都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认为勤恳耐劳和奉行节俭的儒家文化是这些经济实现成功赶超的原因(例如金耀基,1987年)。如果事实真正如此,其他国家实现经济成功发展的机会就相当有限了,因为文化是不同的,而且难以在短期内发生变化。然而问题在于,这些国家和地区长期以来就一直在儒家文化的濡染之下,但为什么它们并没有在16世纪、17世纪率先实现现代化和经济发展?此外,同样受到儒家文化影响的许多其他国家并没有实现同样的经济成功,而许许多多与儒家文化无缘的国家却更早地实现了经济现代化?〖注:如果要说儒家文化的影响,中国应该执天下之牛耳。但是,近代中国经济落后的历史表明,作为儒家文化的发源地,她的经济发展绩效并未得益于这种文化传统。相反,有着类似的思想方法的文化极端主义者,却知耻于落后挨打的民族地位,喊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可见,用儒家文化解释不了李约瑟之谜,也无法回答东亚奇迹产生之谜,正如这种解释本身就否定了用所谓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对著名的韦伯之疑(Weber,1991)所作解释的有效性一样。〗第二种解释是由一些从政治地理的角度观察问题的学者做出的。他们认为,由于长期的东西方冷战,美国和西方国家向日本和亚洲四小龙提供了大量的投资和援助,以期减弱社会主义阵营对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同时美国也更加乐于向这些国家和地区转移知识、技术和开放市场(例如Haggard,1988,p.265;Woo,1991,p.45)。然而,当年卷入冷战的国家远不止这些实现成功赶超的经济,为什么成功者寥寥?按照这个逻辑,亚洲的菲律宾和大量拉丁美洲国家都应该在这个成功者的名单上;而恰恰是这些国家成为经济发展不成功的典型事例。可见,由于冷战的需要而形成的政治因素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充其量可以视为促进成功的经济发展的辅助性因素,而远非决定性因素。从经济学角度解释东亚成功原因,吸引了许多经济学家的兴趣,并提供了各种不同的假说。我们可以将这种种观点归纳为三类。提出第一种假说的学派以世界银行的经济学家为代表(参见WorldBank,1993;James,et.al,1987)。他们认为这些经济的成功是由于实行了自由市场经济,价格扭曲较少,资源配置得当且效率高。但这种解释过于理想化了,因而远远不能令严肃的观察者满意。因为人们同时很容易观察到,事实上,这些经济同样存在着明显的政府干预,竞争障碍乃至价格扭曲和贸易保护也是存在的。例如,台湾省、韩国和日本都曾经积极地采用了进口限额和许可证、信贷补贴、税收优惠、公共所有制等等手段,以培育和保护其幼稚产业。与此恰好相反,以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家AliceAmsden(1989)和英国经济学家RobertWade(1990)为代表的另一学派提供的解释是,这些经济的成功是由于政府有意识地扭曲价格、限制市场的作用、利用产业政策来扶持某些关键性的战略产业。诚然,这些干预的确存在,可是,许许多多存在着经济干预和扭曲价格的经济,却往往成为经济发展最不成功的例子。许多推行赶超战略的国家,就以其发展经验表明这种理论假说缺乏说服力。第三种假说把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经济发展的成功归结为这些国家实行了外向型发展政策。由于实行外向型发展战略需要介入国际竞争,所以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产业必须具备竞争力,从而必须是有效率的(Krueger,1992)。因此,这种观点认为,国际贸易对于经济发展的成功是至为关键的。然而,需要质疑的是,经济的外向型究竟是经济发展的结果,还是导致经济发展的原因?如果是后者,完全可以不惜代价地人为推行出口鼓励型的发展政策,提高贸易在经济中的比重,以便达到经济发展的目标。实际上,那些推行赶超战略的国家,也经常把鼓励出口作为其赶超的一个手段。但由于采取的是扭曲价格和汇率以及直接补贴的办法鼓励出口,就不可避免地导致资源配置的失误,经济仍然陷入重重困境。最近一些经济研究也发现出口比重和一个经济总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并没有显著的关系(Lawreace,etal.,1999)。二、一种可供替代的发展战略任何一种有效的理论,一方面需要在逻辑上具有内部的一致性,另一方面需要在经验检验中站得住脚。上述关于日本和亚洲四小龙成功地实现经济赶超的解释,无疑都触及事物现象本身的某个方面,但都没有揭示事物的本质,因而相互之间是矛盾的,而且各自的解释力都在这种矛盾中彼此抵消了。因此,我们所要提出的理论解释应该是一种能够包容上述假说的。从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的发展经验来看,它们的经济发展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一个与赶超战略截然不同的特点就是,它们在经济发展的每个阶段上,都能够发挥当时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而不是脱离比较优势进行赶超。表1表明,这些经济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上,由于不同的比较优势,形成的主导产业也不一样。一个共同的规律是,随着经济发展、资本积累、人均资本拥有量提高,资源禀赋结构得以提升,主导产业从劳动密集型逐渐转变到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乃至信息密集型上面。资料来源:Ito,Takatoshi,JapaneseEconomicDevelopment:AreItsFeaturesIdiosyncraticorUniversal?,paperpresentedattheⅪthCongressofInternationalEconomicAssociationatTunis,December17-22,1995.无论是日本还是亚洲四小龙,在其经济发展过程中都没有明确地宣布过它们实行怎样的发展战略。毋宁说,除了香港之外,这些经济在发展的早期,都曾经尝试推行进口替代政策或者说作为次级进口替代阶段的重化工业优先发展政策。如果照那样的道路走下去,我们今天也许没有机会讨论所谓的东亚奇迹了。但是,这些经济与其他发展中经济不同之处在于,由于这些经济感受到赶超战略的高成本和沉重代价,因而较早地放弃了与其比较优势相抵触的赶超战略,转而按照各自的资源禀赋条件,积极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从而增加了出口和经济的外向型程度,达到了比较优势的充分利用。虽然它们对这种发展战略从未明确表述,但是可以看出其特点是主导产业在发展过程的每一个阶?е?nbsp;比较优势原则,因此,我们称之为比较优势战略。日本和亚洲四小龙为什么能够不同于其他发展中经济,而在较早的阶段上放弃赶超战略呢?经济学家也尝试做出解释。而我们将这些经济与那些固守赶超战略的经济作比较时,会发现两者截然不同之处在于前者的人均自然资源占有水平很低,同时人口规模较小。赶超战略是一种效率很低、浪费很大的发展道路,一个经济能够在多久的时期持续推行赶超战略,通常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是人均自然资源的丰裕程度。自然资源可供无偿开发的程度,决定了一个经济在低效率的发展战略下得以延续的时间长短。第二是人口的规模。人口规模的大小决定了对资源浪费的人均负担程度,相对小的人口规模就无法维持长期的资源浪费。日本和亚洲四小龙由于经济规模太小、人均拥有的自然资源太少,在发展的早期,政府每次想要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时,马上就遇到财政赤字增大、外贸收支不平衡、通货膨胀过高的难题,因而无法坚持下去,只好放弃政府的积极干预,而由企业自由选择。企业要实现利润最大化这个目标,在选择技术和产业时,就必须以充分利用经济中资源禀赋的比较优势为出发点。日本和亚洲四小龙遵循比较优势发展经济,是在政府放弃了赶超战略后企业自发选择的结果。可见,它们都没有把按照比较优势发展经济作为一种主动的政策选择。但是,既然它们成功的经验表明遵循比较优势原则可以快速地发展经济,作为后来者,就应该以此作为替代传统赶超战略的一种主动的战略选择。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赶超战略与比较优势战略之间的一个最重要的差别。无论是早期重商主义者、德国的历史学派经济学、以及霍夫曼定律,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传统发展经济学中五花八门的发展战略的倡导者,以及推行形形色色赶超战略的实践者〖注:80年代世界银行邀请那些曾经以某种发展理论和政策而著称一时的经济学家以及一些评论家,回顾了他们理论的实施效果,后来形成文集(迈耶等,1988年)。〗,都把产业结构和技术结构的差异看做是发达经济与落后经济之间的根本差别。于是,发展经济学文献中的大推进理论或中心-外围理论,实践中的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或进口替代战略,都把提升一个经济的产业结构和技术结构视为经济发展和赶超发达经济的同义语〖注:发展不可避免的先决条件就是工业化(普雷维什语,见伊特韦尔等,1992年,第1001页),而重工业的发展就是工业化的同义语(尼赫鲁语,见孙培均主编,1991年,第51页)就是最典型的一些说法。〗。为了提升产业结构和技术结构,这些国家或地区高度动员有限的资源,人为地扶持一两个资本密集型的产业。问题在于,产业结构和技术结构的升级,都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内生变量,即它们仅仅是发展的结果,或者说是一个经济中资源禀赋结构变化的结果。资源禀赋结构是指一个经济中自然资源、劳动力和资本的相对份额。自然资源通常是给定的;劳动力增加的速度取决于人口的增长率,国家之间并无巨大的差异,一般在1%-3%之间;所以,惟一可以有巨大的增长差异的资源是资本。有的国家可以达到年平均20%-30%的资本积累速度,而有的国家仅能达到10%甚至更低的年平均资本积累率。如果这种差异持续一个较长的时期,譬如说一个世纪,将会产生巨大的不同。因此,当我们讨论资源禀赋结构的提升时,事实上是指资本相对丰裕程度的提高。在发展的早期阶段或当今的发展中国家,资源结构的特征是资本的严重缺乏。在通过扭曲要素价格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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