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访问三七文档
立春后第一天,农历正月十四。阴。上午十点起床,无心早餐,自顾端来一杯热茶,拣几个香芋饼,坐在电脑前。我脑中在回想昨晚睡前构思的情节,现在我想继续写我的小说。奶奶来了。她在客厅说,明仔起来了吗?明仔起来了吗?妈回答她说,起来了,正玩电脑呢!我鼻子哼出一口气。奶奶开始低声跟妈说着什么,我无心听现在的老人都是这样,说个话也搞得神神秘秘。我完善了构思,开始敲击键盘。妈突然打开我的房门进来,对我说,要去送个贺礼,你骑摩托去啊?我突然觉得很烦。我说,不去。妈说,去吧,反正你没什么事。我更烦了。但我不想对妈说我在写作,因为这对于一个小学未毕业的人是很难讲清的,而且我确信妈不会认为写作算个什么事。奶奶也进来了,她手里捏着一个红包。奶奶说,明仔去啊,那个地方你以前不是到过啊?是你姑姑家,她很喜欢你哩!我知道那个姑姑,是相当的远亲。但记忆中这个姑姑确实对我很好,五年前她讨媳妇我去过她家,一个相当偏僻的山村。妈说,你去啊,跟着你二爷爷,他知道路,代表我们家和你奶奶。我没法,不忍逆了奶奶的心意,她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至于妈,我正生她气哩!如果只是妈,我一定不去!我换了一身衣服,把车推出去。我想出去飙个车也好。我对妈说,别动我的电脑。然后我加大油门冲出去,将二爷爷远远甩在身后。去姑家的路我依稀记得,五年前的路是黄泥路,我以为现在整段路都修好了。然而,半小时的驰骋后,我又见到了五年前的黄泥路,因为十几天的阴雨天气,路稀烂得仿佛一条化脓的伤口。像某人说的,路不好,什么都难搞。我可以预见,那个小山村贫困面貌恐怕没多大变化。凭着我的技术我摔了两跤,主要是因为路滑使摩托难以控制。一路艰辛不表,最后我一身泥泞的到了姑家。姑原来的老房子已经拆了,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已经打好了石基,象征性的安了一道门,门框上贴好喜庆的大红对联。我知道农村有这样的习俗,除了新房建成后过火迁居,亲朋好友当去祝贺外,新房建前地基告成的上门,亲朋也要当场祝贺。也只是象征性的,人数不会多,因为可捎带和事后补上贺礼,真的有事的人可以不必亲自去。我把奶奶和妈给的两个红包给了姑,说了一些好话。姑很高兴,拉我上桌坐下喝茶吃果子。桌前早坐好一些人,叔嫂婶,当然二爷爷是上座坐了。我未入座前他们正在拉家常,入座后我客套一番,自然与他们并无持久的话题,他们继续拉之前的家常。姑就在旁边的灶台忙碌。老屋拆了,他们一家得暂时蜗居在两间原来是放杂物的小房子里。前一间作为厨房和客厅使用,一堵墙隔一间是作为睡房,里面两张房,挤满了东西。姑炒菜激起的油烟很快充满整个空间,大家于是放肆地打着喷嚏。姑家的一切都跟她的热情一样没变,当然现在的空间很小而不消几日之后就会变得很大,他们至少为之奋斗了五年。其中必然有她的功绩。我要说的是姑的媳妇。此时她正坐在灶前默默地烧火,头发上还残留着繁华区的痕迹,表明她外出打工过,现在只是回来过年。但不见她的丈夫,姑说他没回来过年。我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因为正巧她也看向我,结果两个人的眼睛都迅速移开。为什么我会看她呢?因为我感觉到她很年轻,我也很年轻,我不想很闷。当然我立刻就知道了她的儿子已经四岁了。是啊,五年前我喝了她的喜酒。在农村,一对男女经介绍合两方意,便很快结婚,一年后就会有孩子。虽然只是一眼我还是看清了,她很漂亮。我脑中回想起五年前她婚礼的情况,那时我的眼睛是小的,只看见她的侧影,当时觉得她应是高挑美丽的。当时姑家的电视上播着她和她丈夫的MV,据说连同结婚照共花去二千多元,姑是不乐意的。那时我仔细看着电视上的她,简直像公主,而她的丈夫就是王子。所以我认为这跟真人的反差会很大,当时我看见她的丈夫因喝的太多在吐。但一晃五年过去,现在我的眼睛应该长大,也敢看她正面,虽只一眼。就觉得她其实应是娇小的,但确实很漂亮,脸很白净,没有痘痘过的痕迹。作为一个血气正旺的年轻人,我搞不懂为什么我看见女性习惯往容貌上想,但想到容貌最后无一不会联系现实。看见漂亮的女性我都衷心希望她们过着公主的生活,如果没有甚至还在历苦我便会难过。现在,看见她在清淡的姑家,我也觉得难过。她正在灶前默默地烧火,手脚麻利地往灶膛扔柴禾。姑说,火太大了!火太大了!她就停住手,站起身来。我趁机又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确实是娇小。她的头发扎起来,因为染过呈棕黄色,穿一件深色西服(应该是她打工带回的工作服装),配深蓝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自己或姑做的毛线鞋,没起帮,露出粉红色袜子。她出去叫她儿子,她儿子很顽皮,窜上了一方土台,然后得意的对她笑。她对她儿子喊,快下来,又弄一身脏!声音很尖很细,像针,扎人。我听着觉得这不应该是她的声音,但究竟她应该是哪种声音,我不知道。姑招呼说,吃饭了!我被拉进座,其实坐着的都是至少长我一辈的,这时我认为我还是孩子,不应该入座,我知道我坐下来姑家就少一个人坐,其实我想她坐下来,不然的话她势必只能吃残饭剩菜。但是他们坚持让我坐下来,他们说我是大人了,其实我只是一个客人。结果她真的没座,在饭桌的偏角安了一个固定的高凳子,她把她儿子抱上了高凳子,然后她进睡房去了。我没什么胃口,春节期间的油水太汹涌,我很腻。我吃完一碗饭后就不想吃了,抵住了姑家的热情,我出来外面透气。我站在姑的新房地基上,看屋后的山。山上长了一丛竹子,根部留着被挖冬笋的痕迹。我突然想上去看看,因为我记得五年前曾在上面看见了一棵梅树,开满了灿烂的梅花,如果梅树还在,现在至少结了花苞。我顺着一条小路上去,小路又烂又滑,我走到中途鞋底已经粘着厚厚的泥巴,行走困难。好容易上去了,使劲找却找不着那棵梅树了,我有些怅然若失。突然窜出两个孩子,胖胖的很可爱。我努力友好地对他们展开一个笑容。其中一个孩子说,我看见他那两颗牙齿就想到了猪八戒!我顿时笑出声来,他们也笑,然后不见了。我长着两颗虎牙,却为何让他们联想到了猪八戒,这让我有些郁闷。我又顺着小路回到地基,发现她儿子不知何时又爬上了土堆。我逗他,拿出手机给他拍照,他立刻感兴趣,嚷着要我给他,我给了他,他立刻很高兴。我看着他的稚气的小脸,发现他不像她,大概像他爸爸。我想,像她一定很帅气。她出来了,看见她儿子在土堆上拿着一个手机,走过来把手机拿过来。她说,是谁的手机?是你的吧?前一句是问她的儿子,后一句是问我。我点点头,她把手机还给我。儿子在闹情绪,她说,等把舅舅的手机弄坏了怎么办?我想到我跟她是平辈的,她的儿子应当喊我舅舅。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在灶前坐下来。饭局已经结束,果盘茶水又端上桌,姑喊我入座喝茶。我谢绝了,就坐在灶前,等。她进来了,直接进去睡房,很快出来,我看见她已经套好了袖筒,然后她来到灶台的另一侧,看来她是要洗碗筷了。大锅里预先蓄了一汪水,经灶膛内的余火,水已加热,正好用来洗碗筷。她先把筷子扔进水里,然后用手搓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这样来回搓了十多遍,她收起筷子放在一边晾干,我想想必筷子洗净了。然后她拿起一个碗,恰到好处地贴进锅去,碗吃水,立时响起独特的声音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十几个碗很快洗净,叠成两叠,我以为可以了。她把锅里的水舀尽,又倒进一盆清水。她是要把碗筷再净一遍。我看她,她脸上有一种微笑。我又出去,看见同来的叔嫂婶和二爷爷正在给她的儿子晚来的压岁钱,勉励他要听话,然后就向姑们道别,约定下次在聚。我想我也应该给他压岁钱,摸出几张纸币,发现没有红包,于是决定速战速决,把钱塞进他口袋。我说,你要听你妈的话哦,给你钱钱买糖吃。她正巧出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她到她儿子旁边,蹲下。她说,还不谢谢舅舅?说谢谢舅舅。她儿子说,谢谢舅舅。有些口齿不清,但我听见笑了,她也笑,我看见她笑的真漂亮。我最终还是没有跟她说上一句话。我感觉有些泄气,本想发泄一番,但稀烂的路让我很无可奈何。终于上了水泥路,我立刻加到最大油门,使劲狂飙,觉得很爽。回到家里,我的裤子上到处结满了泥巴。妈让我换下,她打来水帮我洗。看见妈脸上已然可见的皱纹,我想起了她。我发现对于今天的经历,我有感的,还是跟时间,容颜及现实相关。我想到五年前,她不过是一个单纯女孩,那一天后她就成了少妇,孕育了生命,主演自己的生活。而很多个五年以前,妈也是一个单纯少女,自从成为爸的妻子,成了少妇,岁月终于放肆地舔舐她的容颜。哦,少妇。我想到岁月也必将舔舐她的容颜,直到如妈一般,现出岁月的斑痕。等到容颜消逝,生活打破不老传说,多愁善感的人看尽岁月的残酷。我想到我还在生着妈的气。我想我到底生妈什么气呢?我总认为妈不能理解我,自作主张决定我不喜欢的事,唠叨,好像以为我总是孩子其实我已成年。其实我只是在人云亦云,最真实的情况,是我不理解妈,所有的孩子都不理解为之耗光青春的妈。我有何资格呢?现在,我生我自己的气。人生,有多少个五年。
本文标题:少妇
链接地址:https://www.777doc.com/doc-6000094 .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