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还在灯火阑珊处

蓦然回首，还在灯火阑珊处徐振江一脚踩碎一个叶壳子，踩着踩着，忽然意识到，应该留下一些听风声。昨夜西风凋碧树，一次生命的长叹在诗人的眼里原来不过是一夜白头而已。今天我坐在石阶上，遇到一只失去左臂的螳螂，他或许是遇到了穷凶极恶的猎杀者，或许是遇到一次惨绝人寰的意外，或许是……但是我更愿意他是单臂当车之后的壮士断腕。他匍匐在石头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后悔了么，认输了么？”我充满恶意的戳了戳他的脑袋，他猛然立身昂头，张牙舞爪，作刑天舞干戚状，刑天没有头，他没有左臂，遥相呼应。把他放到草地上，行动不便，还是留他在石头上吧，威风凛凛的落寞是他最后的尊严，尽管他是那样的残破不堪。午后的秋风扫叶，干脆的滚地声哗啦啦介响，挟持着栀子花的味道。孩子们经常坐在发白干爽的田埂上，有时候会铺一层干净的秸秆。风吹芦苇，惊了麻雀，醒了芦鼠，皱起秋水，高高瘦瘦的柿子树上，静静地挂着几颗倔强的火红。“下来！”一个顽童恐吓它们无果，而几颗柿子啐了一口寒露下来。我们哈哈大笑。我们去了老屋的弄堂里闯荡，我们喜欢在这里躲迷藏，故意很久不去找他，待他缩头缩脑的时候大叫一身抓一个现行，那叫一个爽，然后相视哈哈大笑。纵横交错的土坯房子里飘荡着大人经常讲的鬼故事，这是引发我们噩梦的诱惑。有一次，人们都扛着长木凳去隔壁村看下乡电影了，我一个人在弄堂里玩耍，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一个小孩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嘴唇红得像火，他不会走路，蹦蹦跳跳的向我走来，快要到我跟前的时候，忽然间就不见了……这难道不是鬼么？我们门前的那个大池塘里有一只水精鬼，他是瘦骨嶙峋的，不爱说话，有一个人在里面玩水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往下拖，拼命挣扎，水花四溅，然后就是咕噜咕噜的声响，人就没了的呀……我们村头那条河的水闸下面淹死一个人，他就变作水精鬼了，免不了经过的时候，如果你看见他的衣服了，千万别出声，不要腿抖，不要惊慌失措，要当作没事人，对，没错，就是当作没看见，当作不认识，他问你话，你千万别回答，假如他问你吃饭了没，你只要把你饭盒里的菜全部倒在水里就好了，然后快速通过……“他是谁呢？多大呢？怎么才能抓住他们？”那个时候我们经常走路要经过那个水闸去上学的。但是每当我们兴致勃勃地发起对灵异世界的探讨时，总是兴致所至，无疾而终。而类似这样饶有趣味的发问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的鬼故事陪伴了我们的童年。以至于小时候晚上起来上完厕所总是飞奔而回，把嗖嗖的寒风甩在耳边，然后迅速蒙头大睡。即使是现在，走夜路的时候也会感觉到有人在后面，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我们玩腻了躲迷藏，就会去去放秸秆垛的土房二楼疯耍，先在楼下堆一些草垛，爬上二楼，从二楼的楼板往下跳，享受着自由落体的飞身落地感，孩子们的大笑声在斜阳里徜徉，秸秆的碎叶子如柳飞扬，如一地鸡毛。天黑的时候我们会紧急撤退，在草坪上玩“杀头”游戏，谁先摸到对方的头谁就是胜利者，直到对方被“斩尽杀绝”，胜利者的荣耀就会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接受失败者的羡慕和敬意。有时候为了更激烈一点，还会拆下锄头把做一个梭镖木枪，像武侠一样比划着一招一式，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杀声四起，刀光剑影，火花四射，战火连天，如火如荼，乐此不疲。那时候的武侠影视剧是我们的最爱，每天早上起来放牛，我们都会谈论昨夜武侠影视剧中的英雄人物：“谁的武功最高，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死了么？我长大了要学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眉飞色舞，津津乐道，清晨的寒风凛冽怂恿着少年侠气所向披靡，他们又会发起“华山论剑”式的武林大会……这就是我们的童年，黑白片里的几缕奇光异彩。风又来了，夜已深，天台已然灯火阑珊。我们时常以为童年早已遥远得模糊不清，蓦然回首，还在。还在那里舞干戚，还在那里留叶听风。如鬼故事，如侠者，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