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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文化特性“难道你不曾看见石头被时间征服?不曾看见高塔倒塌、石块崩碎?不曾看见神殿和神象腐朽倾败?不曾看见神灵的威力难以适当延长命运的终点,或抗拒自然既定的法则?”(卢克莱修《物性论》ⅴ)从古至今,最使人类感到幽深难测和敬畏有加的事物就是时间了。拜伦叹道:“噢,时间!你这死者的美容师,/毁灭的崇拜者……/我们判断失误的纠正者,/真理与爱的检验,你是唯一的哲人!(《实习骑士哈罗德游记》ⅵ)”显然,时间崇拜是一种不可治愈的“人类病”。印度教和婆罗门教将梦天一日所经历的年数定为110596χ1011,而这漫长的一日却只不过是无限的时间螺旋中的一段小插曲。对人类来讲,时间象一个永恒的神。因为成为真正的神的最根本的条件就是:拥有时间。时间是一个关于世界的问题,所以无数的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和生理学家都在物质存在的一切结构层次探讨时间的起源和进化,时间的意义和实质,以及时间的层次和阶梯等等。但是时间更是一个关于人自身,关于人的心理、精神和社会,关于人的文化的问题。归根结底,时间是人的存在(心理存在、社会存在与文化存在)的方式,是一种体相,一种会通,一种心性相即、心物相兼的状态--或者简概地说,是一种我们人类与之同在的文化。一时间研究与时间文化自从柏格森提出“心理时间”说,从哲学意义上将时间与空间加以区分,把时间范畴置于较空间更为重要的地位以来,将时间作为一个独立的范畴进行多学科研究,已成为当代西方时间研究的显著特征。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围绕时间主题推出的《在文化的交叉点上》的丛书和肇始于美国科学家、著名的多学科时间研究的卓越组织者和领袖弗雷泽(J·T·Fraser)编纂的《时间之声》(1966年),和继后开展的“多学科时间研究前景”国际会议并在此基础上建立的国际时间研究会进行的持续至今的研究,便可说是这一研究思潮的突出反映。两千多年来对时间本质的哲学与科学探讨,导致人们关注时间中蕴含的变动性、流动性、不可逆性,及度规性、秩序性、空间性、方向性等一系列时间特性。在科学探讨中,近年来人们集中讨论了时间有无起点与是否进化的问题,时间与物质存在的组织水平和运动形式之间的关系亦即时间的层次问题等等。为此发展了狭义相对论、量子论、广义相对论、生物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的时间观,广泛探讨了所谓非时间、原始时间、初始时间、生物时间、心理时间、智力时间、社会时间、宇宙时间与时间智力圈、时间视野等时间概念。现代科学已令人信服地超越了通常的时间观念。正如英国著名物理学家、国际时间研究会负责人之一的G·T·惠特罗所说:“能包含所有事件的时间尺度是没有的,所谓‘遍及世界’的宇宙时间实际上只局限于每个观察者的‘时间视野’所及的那些事件。”①在哲学探讨中,人们在新的物理学与宇宙学理论的背景下继续讨论时间的普遍性与相对性,时间的无限性或有限无边性、时间的维度与时空结构、时间与空间的本质差别等等深度哲学问题。当代的时间哲学呈现出了绚丽多姿的图象。19世记以来对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时间观的人文探讨,也导致人们关注时间的历史独特性特征和创造进化特征。但是,我们不能不遗憾地看到,迄今为止的时间研究,绝大多数都是一种“客观研究”:在科学探讨中,时间被机械地空间化、线性化;在哲学探讨中,“时间是在那里存在着的并作为空洞的直观而呈现在意识面前的概念自身”②,是一种脱离了任何表象的盲概念。在具体人文探讨中,时间亦仅仅被规定为某些具体文化事象。这些客观研究难以视为对时间的根本的文化研究,难以揭示时间的另一种根本特征和本质:文化特征与文化本质。时间的文化特性--那是与人类合一的,人类所拥有所感悟所历经的根本的存在方式的特性,那是人的而非物的,主体化的而非空间化的时间的特性。时间的文化研究--那是在人类主体的精神智力圈(借用弗雷译的概念,表示用人类文化的观点看世界所得的“视影”)内对自我存在的体悟。所以,把时间作为基本的文化现象,作为人与世界的一种最基本的感应来研究,就具有远较自然科学、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生理学的时间探讨更为广泛而丰富的涵义。古往今来的思想家,无不注意到时间的本质与神的本质、宇宙的本质、人的本质之间,有一种深刻的隐秘的联系。时间是一个深层的哲学之谜、科学之谜,也是一个深层的人学之谜、文化之谜。本文的探讨,便是欲通过揭示文化理论研究的时间形而上前提,揭示时间的基本文化特性。敏感的当代人,早已注意到时间现象和时间观与人类文化极为密切的关联,注意到时间对现代文化发生的日益深刻和显著的影响。把时间置于重要的位置,早已是现代文化的特征之一。在世界文化不断扩大的交流中呈现出了过去人们未曾思考过的新的“时间文化”的面貌。当然我们也不会忽略科学--哲学意义上的时间规定与文化意义上的时间规定所具有的深刻的关联。自然(物理)时间常常是社会历史文化时间和心理时间的一种基准参照系。而文化意义上的时间观和时间现象则显示着自身的独特规定和独特价值。在“时间文化”的多姿多彩的画面上,物理时间和哲学时间犹如璀灿的星辰熠熠闪光。二时间的历史样态--凝固性与超度规性能否深刻地、多向度地理解时间,却又不陷入神秘化呢?显然,只要不把时间视为一种纯粹的、自在的客体而视为事物存在的形式和结构,从“载体”的角度去思考时间,就是可能的。如果不是任何事物(包括人自身)中都凝聚着不同的时间或时间形式,如何会有历史和历史遗存这类时间的文化样态的存在?在文化的视野中,不可回避对所谓“零向度”时间的研究。凝固时间时间的文化特性中最直切而显著的是凝固性。“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泣下”,是对这种凝固性的饱含苍桑的诗性感悟。在本体意义上,任何成熟态型的文化始终是凝固在某一段时间轴上的。历史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但绝不会重演。对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他的事实属于过去,而过去是一去不复返的。我们不可能重建它,不可能在一种纯物理的客观的意义上使它再生。”③任一种认知中的文化在本质上都是一种自在的存在。正如我们熟知的古希腊文化、唐宋文化等,它们跟自身所存在的那段时间轴总是牢固地缭绕在一起,从而成为一种典范文化--其含义从时间角度看,便是不可逆、不可置换、不可更改的凝固性。典范性既在于被凝固的时间所赋于该文化的独特性、神秘性、不可置换性、不可企及性,亦在于文化形态进化的历史性与独特性。对这样的“凝固时间”,我们只能借助文献与遗存等等符号材料的媒介和中介去感悟和理解它的存在。既然我们无法再次亲历那些逝去的岁月,也无法跨入以往文化的各种时间形式,凝固时间遂成为一个不容定义的概念。它难以通过自身来进行界定,只能通过历史文化表象来间接地界定。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在冥想中“回忆”它--给它一种想象的理想的存在。其实它的本体早已消失无影了--除了那些以隐形的精神形态凝固于内化于历史文化表象中的遗迹之外。由于文化演进过程中种种破坏、损耗、忽视和遗忘因素的复杂作用,引发文化载体链的经常性断缺,导致某些文化流程的不连贯和若干空白与失效区间。这种情形突出地反映在那些年湮久远的时代中。譬如新旧石器时代形形色色的遗存,尽管我们可以通过种种技术性手段,如碳14等,去测试其历史时间,但却难以透彻地还原它的历史本象和详尽其文化因果。又如玛雅文化、三星堆文化等遗存,即便博学的专家们仍难免对它的来龙去脉和兴衰变迁倍感困惑,甚而对其中诸多器物的用途也只能加以臆测,结果总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实这种现象是极其普遍的。《道德经》作者老子究系何人?《周易》真为文王所演?《山海经》记述的稀奇古怪的自然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诸如此类的问题可以提出很多很多,经年累月,反复探究,却总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混沌而又朦胧,甚而成为千古难解的文化之谜,永远保持着独特的缄默。这种缄默意味着某一时间区域的空缺与失效。不论历史态型的文化,具体而微的事象,一旦凝固于带有环链缺陷的时间轴,便构成一种独特的凝固时间,即以时间断片或时间痕迹形式存在的凝固时间,凝固于此区间的文化始终是一些问题文化、争议文化、谜文化、神秘文化,令人一想到它们便骤生历史悲怆的文化。这真是一道伤心难解的算题。可那也是一个弹性独具的空间,任由人们驰骋想象和大胆诠释。我们可以在空间结构位置与形式上进行调整或重组(例如博物馆里的文化),也可以为某种文化作某些标志性的时间诠释,以造成在本质上在时间和空间上重新组合的时间文化事象。当然,要把它们作为文化的时间标志,那就只会具有衍生的意义。正如当今人们以现代方式拥有的唐诗宋词无疑是唐宋文化在历史时间轴上的重要标示和象征,但其与发生在过去那一时间轴上的唐诗宋词文化是有本质区别不能同日而语的。任何一种独特的文化之所以成为这种文化而非那种文化,其中固然有许多复杂因素的作用,但其稳定的特质显然当是它的成熟期那一段时间轴上所拥有的东西。在其内涵实质上便是以凝固时间形式隐藏于这种文化背后的广泛而持久的、整体化与独特性的文化观念与文化价值体系。如果离开了时间轴上的这一对应区间,其含义便全然不同。譬如在当代,人们虽可以用现代方式大量印刷出版唐诗,其社会拥有量甚至远超唐代,或纯以唐诗意象、手法创作唐诗,但显然当代文化绝不能称为唐代文化,反过来唐代文化也不能成为当代文化。就认识主体来说,对如唐代文化之类的博物馆文化或曰洒精瓶中的文化的本体性把握,或将这类历史态型的文化作为一种文化参照系来使用时,不论如何运作,如何重组,如何诠释,其用于认知文化的那些操作要素如文化遗存、历史文化典籍、典型的文化景观和文化质点等,都是先于认识主体历史地不可变更地存在于过去的某一时间轴上的。凝固时间在任一民族的历史中表现为该民族的时间历史结构。因此,它既是外在的,又是一种主体时间。首先,这种时间历史结构的序列是不等值、不均匀的。它不同于自然时间序列,不以匀速前进,而是在速率不同的不断跃迁中推进的。它以历史文化表象的质、量和主体价值判断为基准。当历史的表象异常丰富时,历史时间之流就规模宏大,舒缓自如,光彩夺目;反之,当历史表象非常贫乏,历史时间就变得虚幻、晦涩,原本漫长的区间在历史的记载中不过廖寥几笔,给人以转瞬即逝之感。在任一民族的时间意识中,其文化辉煌期的历史时间往往异常地膨胀扩展,被大书特书,而在其文化低谷,历史时间则被大加裁剪缩略。这一特征绝不仅是史家们的眼光与手笔,整个人类社会对这些历史过程的取舍与评判也历来如此。因此,文化在时间轴上的凝固性更本质的是就主体历史时间意识而言的。在阐释层面,这种凝固性实际上还包含着一种富有弹性的选择,它深受主体的认识目的、价值立场、分析手段及其所处的后时间位置的影响,而呈现出异常复杂多元的解释格局。其次,由上文可以推论:时间的历史结构是与历史主体性相与并生的。历史时间固然凝固于历史的外在表象,但它更根本的却是历史主体精神的本质形式。历史时间的主人是人而不是物,唯有人才存在于历史时间之中,历史时间并不游离于人之外的世界。历史时间始终在服从于人的前提下被展示出来,它的客观性在主体光焰的照跃下才显得熠熠生辉魅力无穷,否则我们便无从解答为何无数的文化事象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不再有人问津,成为永恒的盲区,而另外一些东西却始终凸现在历史时间的轴线中为世代的人们关注。可见,人即时间,时间即人。离开历史主体性,历史时间及其结构也就荡然无存,要理解具有凝固本性的历史时间,必须深入历史的、文化的本体性之中。时间度规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物理时间的度规是不言而喻的,因为这正是它的主要特性。而文化的时间度规也是不言而喻的。主体对生活样态的时间的感知无疑与自身内在的生理节奏密切相关,但生理节奏却不能简单等同于生活的文化节奏。主体对时间的反应始终受到其所处的文化环境的制约。文化不断向人们作用的最重要的形式之一便是事情持续时间的预计和估量,这种从孩提时代就耳濡目染的根深蒂固的计算尺度标示一种文化的认同与规定。文化的时间度规既有类的公设,这是一种确定性;也有不同文化体系甚至不同文化群体的多种独特的时间节奏和计算尺度,以及由于这些差异引出的文化冲撞,这是一种不确定性。但这一切均无法回避一个基本的事实:时间度规始终是主体把握和拥有文化的基本方式之一,这是一个明显的时间文化特性。对于一个不断变化且无法停顿下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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