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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浩明:曾国藩其人其事编者按:由中央国家机关工委、文化部、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的“部级领导干部历史文化讲座”已连续举办五年、共八十余场,此文为湘籍作家唐浩明先生的讲课资料。这篇文章的主旨核心是讲做事须先做人,成就大的事业必须不断的“修身立志,储才养望”,这一点不同于时下一些流行的历史书,讲权谋,讲厚黑,似乎只要掌握一两手独门功夫,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就能飞黄腾达,把本和末完全倒置了,容易使人误入歧途。历史上和现实中,我们看到有多少人靠奸诈起家,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被奸诈毁灭。一个人要学一两手技术是容易的,修炼自己是艰难的,大多的人总想走捷径,这就是为什么成功的人总是少数,失败的人总是多数。要想成功,必须从修炼自己开始,尽管这条路是痛苦和漫长的,要想成功就必须走,这就是我们读《曾国藩其人其事》一文的心得。今天讲的题目是“曾国藩其人其事”。这个题目是比较大的。要全面介绍曾国藩和他所做的事,绝不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所能说清楚的。我把范围缩小一些,只谈某一个方面,不做全面的评说。从1984年着手编辑《曾国藩全集》开始,我研究曾国藩整整20年。这20年里,我常常会想,在中国历史上,做出大事业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近代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当以千百计,但为什么曾国藩这个人特别引起人们的兴趣?带着这个问题,我曾仔细研读有关他的史料。我发现,曾国藩作为一个政治家,有着一个明显区别于中国历史上政坛大人物的地方,所以大家才对他格外感兴趣。那就是他在事功建立的过程中,非常注重完善自己的人格修炼,并以自己人格修炼的完善来促进事功的建立。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人自觉去这样做,更别说做得好了。这是我在20年的研究过程中所发现的他的一个不同于一般政界人物的地方,即人格修炼和事功同时建立,相互促进。孔子在《论语》中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他的“为己”,不是今天讲的自私自利,而是提高自身的修养。孔子的“为人”,也不是今天讲的为人民服务,而是指治理、管理别人,即事功。可见在孔子时代,已经很明确地有这样的概念,即治学有两个方面的目的——“为己”和“为人”。在这两点上,曾国藩都做得比较好,不同于其他的政治人物。故而今天就准备从这样一个角度来切入,谈谈他的“人”和“事”:他怎样在事功的建立中完善自己的人格修炼,又怎样通过人格修炼来促使事功的完成。我的眼光会较多停留在那些对今人仍有借鉴意义的经验上。一、曾国藩是中国传统主流文化所培育出来的一个标本人物,或者说是主流文化所培育出来的最为优秀的成功者曾国藩在孔子讲的“为己”和“为人”这两方面有一种双重意义的成功,中国主流文化认为这是一种大成功。什么是中国的主流文化?所谓主流文化,就是被历代统治治者认可的文化,也就是以儒家学说为主体的传统华夏文化。这种文化要求人们积极地面对人生,投入社会,在有限的生命里,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得到最大的发挥。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主流文化,它是一种积极的文化。传统主流文化对此有一个表述语,就是“内圣外王”,这四个字出自于《庄子•天下》。所谓“内圣”,就是讲心中充满圣人的学问和道德,并以此塑造自己的内心世界,或者说是按照圣人的标准来进行人格修炼。有句话说“人非圣贤”,人既然不是圣贤,故而圣人是永远做不成的。所以严格地说,“内圣”只是一个不断圣化的过程,不断向圣人的标准去靠拢,也就是不断追求自我人格的完善。并不是说要你去做圣人。“外王”是表现在外的事功符合王政王道的要求,即施仁义之政,行仁义之道,建王者之业。曾国藩早年在京城做官的时候,严格按照程朱理学来修身养性,修炼自己的人品人格。他甚至提出“不为圣贤,即为禽兽”的口号,这是一个很极端的口号。这表示他的决心,而且他一辈子都努力按照这个要求在做。在他的晚年,还专门写了一篇名为《圣哲画像记》的文章。曾国藩晚年还在以圣哲作为自己的2榜样,可谓“内圣”做到家了。中年之后,他奉旨平叛,将混乱14年之久的社会重新纳入封建正轨,使东南十余省的百姓重新有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这可算作他的“外王”。曾氏一生所走过的正是一条典型的内圣外王的道路。在世人的心目中,一般都认为人格修炼即“圣化”和从政即从事公共事业管理这两件事情是难以很好结合在一起的。这是因为“圣化”是属于理想化的东西,在书斋里,在山洞里,它似乎可以完成。但是社会却是复杂混乱的,所谓“人心险恶”,从事公共事业管理的人只能以毒攻毒,治理社会是英雄豪杰的事业,而非圣贤可以做到。我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我想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但曾国藩却在一个较高层面上做到了“内圣外王”,这很罕见。中国主流文化对最为成功者还有一个价值评判体系,这就是“立德、立功、立言”。“三立”出自于《左传》:“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按照《左传》的说法,人若在这三者中某一个方面有着出类拔萃的表现,有传之久远的业绩,即可称为不朽之人。当然这里也有高下之分。最上等的不朽之人是建立高尚的德行,其次是建立功业,再其次就是文字著述。若一个人既立功又立德又立言的话,也就是三者并举,那么他将是中国主流文化所认为的最为成功的人物。即便做到了“内圣外王”,也难做到“三立”。我曾经拿这个标准去衡量中国历史上的人物,符合者很少很少。但是在近代,曾国藩因为内圣功夫做得好,他的德行受到广泛赞誉;因为他建立了一支军队平定了太平天国和捻军,在当时认为他建立了很大的事功;他一生勤奋著述,留下1000万字的《曾国藩全集》。从这三个方面来说,在当时的社会里,他应该属于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三立完人”。二、曾国藩的成功之道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曾氏一生所走过的道路,从中能发现有不少可供今人借鉴的成功经验。(一)修身立志,储才养望,奠定做大事业的基础清嘉庆十六年(1811),曾国藩出生在湖南湘乡白杨坪(今属双峰)的一个耕读之家。所谓的耕读之家,就是家里有读书的人种田家庭,又耕又读。这在湖南的农村比较普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曾家与一般的耕读之家不同的地方有这么几点:第一,曾国藩出生的时候,家里是四代同堂。四代同堂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是很理想的家庭。他出生的时候,他的曾祖父还在,直到5岁的时候,曾祖父才去世。这样的家庭,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是很完整的,很受尊敬的家庭。第二,他的祖母和母亲都比自己的丈夫大,这是他家庭的第二个特征。他的祖母比他的祖父大7岁,他的父亲比他的母亲小5岁。第三,他的父亲考秀才,考了17次,到43岁才考中。第四,他的祖父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通常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是父亲,但他不是,他认为祖父才是英雄。直到曾国藩晚年封侯拜相,祖父依然是曾国藩心目中的英雄。曾国藩5岁发蒙,23岁中秀才,24岁中举,28岁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靠自己的努力,通过层层严格的考试,改变自己的处境。从偏远的乡村进入京师做官的人不少,这还算不上很特别。曾国藩跟其他科举优胜者相比,他的特别不同之处或者高明的地方就是在于他进京师以后,不但没有陶醉在科举胜利的喜悦之中,而且很快看出自身严重的不足。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不足是缺乏身心修养。到了翰林院以后,他有机会接触到乡村所不容易看到的书籍,选择程朱理学作为修身养性的理论依据。他决心要与过去告别。把自己的号改为“涤生”。所谓“涤”就是涤去过去不好的东西,“生”就是重新获得新生。过去有一句话,说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涤生”,表示他告别过去、追求崭新境界的决心。他当时为自己立了很多的功课,其中最主要的有这么五个字,即“诚、敬、静、谨、恒”。所谓“诚”,就是要诚实、诚恳,为人表里一致,内心的一切都可以公布于众。程朱理学非常讲究“诚”,它甚至认为“不诚无物”。所谓“敬”,就是敬畏,内心里要有所敬畏:畏道、畏法、畏舆情。畏道,就是畏人世间的大3道理;畏法,就是畏法律,要遵纪守法;畏舆情,就是我们现在讲的重视社会舆论、口碑,重视老百姓对你的看法。“静”就是人的心、气、神、体都要处于一种安静放松的状态。“谨”就是指谨慎。“恒”指的是有恒心,生活有规律,饮食有节,起居有常。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别的要求,比如他早起要练字,晚上不出门等等。许多人都认为,修身是很空疏的东西,办事靠的是才干和实力。但是我们纵观曾国藩后半生的事业,可知这五个字对他的成功有很大的作用。在以后的岁月中,他大致守住了这五个字,使得他在腐败的晚清官场中不入浊流,不陷卑污。他当时用什么样的办法来监督自己呢?除和师友一起互相帮助监督之外,主要是靠写日记。他以日记的方式来促使自己每天反省、检讨,以取得心灵上的日新日日新的效果,特别是监督自己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的作为,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慎独”。曾国藩“慎独”慎到什么地步呢?我给大家讲一件事情。他有一天的日记中写道,早上起来想起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别人得了好处,心里很羡慕。于是他就批判自己,每天讲要按照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是灵魂深处却是那么羡慕金钱,这很卑鄙。下午他到一个朋友家里去,知道这个朋友得了一笔别敬,心里又很羡慕。他回来后补日记,说上午刚刚进行了自我批评,下午又犯这个毛病,真可谓下流。这就是曾氏当时的“慎独”。就在这里,他为自己立下志向。他的志向大大小小比较多,主要有一大一小两个志向。小的志向是,道光二十九年(1849)三月,他在给弟弟的一封信里写道:“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他不但以谋取非法之财为可耻,而且认为拿自己的积蓄给子孙,也是一件很可羞可恨的事情。“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精神鉴临,予不食言”。他发了这个誓言:绝不以做官来发财,请老天爷监督,绝对不食言。下面又讲:“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就是绝不以做官来发财,假如今后薪俸多了,除了让父母生活好一点以外,其他的钱都送给亲戚朋友中贫穷的人。这是我的素志,就是我一贯的志向。这是曾国藩修身立下的志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志。与他后来大半生的事业比,这只能算是小的。但即便是小志,对于我们今天的各级领导来说,仍然值得借鉴。他的大志就是他的《年谱》里讲的“澄清天下之志”,就是经邦济民,安定天下。这是儒家信徒最高的理想追求。储才养望。储才就是储备才干。翰林院清闲,给了他读书的好机会。他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发愤苦读先辈大家之作,如诸子百家,二十三史,韩、欧、李、杜等人的文集。他也读了很多治理国家的实用之学,如兵书、荒政、水利等方面的书籍,以充实自己的知识结构,为做大事做准备。养望就是培养自己的声望,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提高知名度。曾国藩靠什么来提高知名度?今天提高知名度,比较容易,接受报纸、电视的采访,很快全国就知道了。那时候没有这些东西,他主要以诗文和奉折来达到养望的目的。曾氏一生真正自诩的是诗文。30岁出头的时候,他就说他的诗文已达到很高的境界,只是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类人来与他谈论。那时候在北京官场士林中间,他的每一篇诗作出来,便有很多人争相传抄、争相阅读。在文人圈里,有很高的知名度。还有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给朝廷上奏章。咸丰帝初登大位的一年多里,曾国藩一连上了五道著名的奏疏,都是针对当时时政,反映社情民意的。限于时间关系,我只带一个例子。他在一道奏疏里讲,官场问题很多,最主要的问题是官员的自身素质和能力不行。现在朝廷京官最大的毛病是“退缩、琐屑”。所谓“退缩”,就是不担担子,遇到事情往后退。“琐屑”就是只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去想大事。外官最大的毛病也是四个字:“敷衍、颟顸”。“敷衍”就是应付上级,自己不去动脑子,应付了事。“颟顸”就是糊涂。你问他,一问三不知,问钱粮不知道,问税收不知道,问老百姓的情况不知道。他说,假设“将来一有艰巨,国家必有乏才之患”。他写这道奏折的时候,太平军尚未起义。一年以后,果然应了这句话。后来太平军在广西揭竿起义时,从中央4到地方,没有对付得了的人。太平军势如破竹,文武官员哪怕是钦差大臣拿着皇帝送的尚方宝剑也没有用,真的就是曾国藩讲的“一有艰苦,国家必有乏才之患”。体制内没有人才,要靠曾国藩从体制外去寻找人才,自立一支军队。我曾经有一篇文章专门谈到这个事情,说曾国藩创立的湘军,实
本文标题:唐浩明:曾国藩其人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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