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现代医生诗人的疾病观察与医疗书写林于弘

〈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1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教育學系副教授林于弘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教育學系謝欣芩摘要本文之撰寫，旨在針對台灣兼具醫生與詩人身分的現代作家，在進行系列新詩創作時，其轉化相關專業知能與職場生態為文學書寫的種種樣式與表現。論文內容將優先建構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世代傳承關係，接著再以出生先後與創作發表年代為區隔，嘗試明瞭不同世代的醫生詩人中，其以新詩作為表達工具時，在處理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的態度。最後則輔以系列作品的佐證，總結歸納有關台灣現代醫生詩人在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的各個面向中，其所展現的共有特性與個別差異，並提出既有的作品成就與意義價值。關鍵字：新詩、醫生詩人、觀察書寫1.前言醫生的養成和培訓是一項既艱鉅又漫長的歷程，因此醫生在社會中也享有崇高的地位與待遇。然而為什麼會有醫生願意捨棄優渥的條件，而走上其他領域的不歸路呢？這也許就和培訓醫生的理想塑造有著密切的關係。醫生以救人為職志、以濟世為目標，然而苛政猛於虎，是以在基層救人固然有其重要性，然而若能投身於社會改革豈不更加直接？因此從專業知識的療傷止痛，延伸至解決社會沉痾的思維，這不僅是憂國憂民的情懷昇華，也是醫病、醫人更醫國的具體行動。所以孫中山獻身革命、推翻滿清；魯迅棄醫提筆，以文學改革社會，蔣渭水團結民眾，不畏強權壓迫。以上三人都是可以安享豐厚生活的醫生，但是面對著整個〈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2大環境的巨變，他們也毅然決然地挺身而出，嘗試以一己之力解決整個社會的紛雜問題。基於這樣的理念，醫生作家的誕生也往往呼應著時代的脈動。而在台灣的現代文壇中，兼具醫生與詩人雙重身份的作家，同樣是不勝枚舉。上溯自日治時期，下迄於二十一世紀，醫生詩人也不斷地以生花妙筆，開拓各種題材，省思各項議題，以展現其反應現實、針砭時局的另類醫療行動。陳千武曾說：「名醫把脈，能適確探出病源，才能投藥根治疾病。詩人寫詩，能發覺事象本質，才能寫出真詩。1」是以具備醫生與詩人的雙重特性，也讓這些匠心獨運的新詩創作，展現出另一種值得期待的內涵與風格。2.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譜系建構台灣新詩的起源，可以上溯自1920年代，而由於特殊的政治因素與社會環境，日治時期的台灣新詩，也產生日語、漢語與台語的多元紛呈，乃至於雜揉混血的現象。而在1945年以後，台灣新詩受到大陸遷台詩人的影響，「現代化」的風潮瀰漫整個50、60年代，而後再歷經70年代的回歸鄉土，以及80年代以後的眾聲喧嘩，不到百年的台灣新詩發展，卻也有其豐富亮麗的面貌。而以下有關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譜系建構，則將參考詩人出生先後，以及作品創作發表的年代，分別劃分為「日治時期」與「戰後時期」這兩大階段。2.1日治時期醫生詩人日治時期的醫生詩人，是指從日治時期便已從事創作發表的詩人，這一時期的作家，主要有賴和（1894-1943）、王昶雄（1916-2000）與吳新榮（1917-1967）三位，他們也都是在1920年之前出生的資深本土詩人。表1‧日治時期醫生詩人基本資料表姓名籍貫醫學專業學校詩社背景著作（詩集）賴和（1894-1943）台灣彰化台灣醫學校（台大醫學院前身）《賴和全集‧新詩散文卷》（2000）吳新榮（1907-1967）台灣台南東京醫學專門學校《震瀛詩集》王昶雄（1916-2000）台灣台北日本大學齒科系《王昶雄全集：詩歌卷》（2002）1陳千武：《台灣新詩論集》（高雄市：春暉，1997），頁313。〈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3賴和（1894-1943），本名賴河，字懶雲，另有筆名有甫三、安都生、走街先等，因其作品開啟台灣文學的新紀元，所以被尊為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在行醫之餘，也積極從事小說、雜文、新詩和漢詩的創作，其作品具有強烈的寫實精神，反映社會環境中人民所遭受的苦痛。而在民間行醫救人與從事抗日運動的雙重影響下，體會出治民更需要治國的道理，因此其文學作品以經常體現人民的心聲，富有濃厚的反殖民意識。舉例來說，小說〈蛇先生〉正是一篇描述擅長治療蛇傷的郎中，點出「醫療即政治」的寓言，同時暗喻台灣社會處於殖民與現代這兩種狀態的掙扎，探討台灣這個「身體」該如何醫治。而在賴和的文學作品中，類似的主題也一再反覆出現。吳新榮（1907-1967），號震瀛、史民、兆行，台南佳里人，日本東京醫專畢業，為三○年代鹽分地帶的重要詩人。留日期間，正處社會運動風行之時，他不僅參與社會運動，亦創辦《里門會誌》等刊物，並不斷寫作詩歌、散文和評論，表現憂國憂民的精神。並反映社會的種種弊病，藉以反抗殖民體制。另外一位日治時期的醫生詩人是王昶雄（1916-2000），他也身兼文學家與音樂家的雙重身份，十三歲赴日本求學，自日本大學齒科系畢業後返台，在淡水開設診所。其返台後同時創作新詩與小說，小說《奔流》為其代表作作品。1945以後，因語言障礙而中斷寫作，直到1965年才重新開始使用中文寫作，名作〈阮若打開心內的門窗〉，至今仍為世人所傳頌。以上三位日治時期的醫生詩人，除兼具醫生與詩人的共有特質之外，其詩作風格大都能反映當時的政治環境，並嘗試以創作反抗，甚至是作為一種革命的工具。而在他們的理念中，也一再強調除了醫人之外仍要治國，充分展現出救國救民的精神與理想。2.2戰後時期醫生詩人戰後時期的醫生詩人，則是指在1945年以後，開始以中文參與台灣詩壇的詩人。活躍於此一時期的醫生詩人數量相當可觀，這一方面是由於時間比較長，另外也與政治局勢丕變、以及經濟發達、教育普及等因素有關。而除了轉換語言的日治時期詩人，及部分的大陸遷台詩人之外，這一時期主要是以戰後在台灣出生成長的詩人為主力。以下則依作者的出生年代先後概分為三期，並依序加以論述。表2‧戰後時期（1921-1940）醫生詩人基本資料表姓名籍貫醫學專業背景詩社背景著作（詩集）雪飛（1927-）四川酆都軍醫秋水《山》（1996）《大時代交響曲》（1997）魯松（1930-）山東即墨國防醫學院葡萄園《蒼頭與煙斗》（1988）《鑼聲三響》（1996）邱平江蘇國防醫學院現代派《密碼燈語》（1994）〈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4（1931-）鎮江海鷗創世紀《落花時節》（1997）介於1921-40年之間出生的醫生詩人共有三位，分別是雪飛（本名：孫建吾，1927-）、魯松（本名：孫宗良，1930-）和邱平（本名：盧克其，1931-）。他們都屬於大陸遷台詩人，普遍具有軍醫背景，也積極參與詩社運作。他們參與台灣詩壇的時間有早至1950年代者，因此在台灣詩壇活動已將近半世紀，其中大部分的作者迄今仍經常有作品發表。表3‧戰後時期（1941-1950）醫生詩人基本資料表姓名籍貫醫學專業背景詩社背景著作（詩集）賴欣（1943-）台中市日本關西醫科大學醫學博士笠《碎石路之歌》（1976）沙白（1944-）台灣屏東高雄醫學院笠大海洋《河品》（1966）《太陽的流聲》（1986）《靈海》（1990）《空洞的貝殼》（1990）曾貴海（1946-）台灣屏東高雄醫學院笠《鯨魚的祭典》（1983）《高雄詩抄》（1986）《台灣男人的心事》（1999）《原鄉．夜合》（2000）《南方山水的頌歌》（2002）《孤鳥的旅程》（2005）江自得（1948-）台中市高雄醫學院笠《那天，我輕輕觸著你的傷口》（1990）《故鄉的太陽》（1992）《從聽診器那端》（1996）《那一支受傷的歌》（2003）《給NK的十行詩》（2005）鄭烱明（1948-）台灣台南中山醫學院笠《歸途》（1971）《悲劇的想像》（1976）《蕃薯之歌》（1981）《最後的戀歌》（1986）楊一言（？）台灣台北台大醫學院葡萄園米若路（？）台北市台北醫學院葡萄園〈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51941-50年之間出生的醫生詩人非常可觀，分別有賴欣（本名：賴義雄1943-）、沙白（本名：涂秀田，1944-）、曾貴海（1946-）、江自得（1948-）、鄭烱明（1948-），以及楊奕彥（筆名：楊一言，？）和鄭稔2（筆名：米若路，？）等七位。首先，就籍貫的特性觀察，七位詩人全為台灣本籍，這是相當難得的特色。其次，以醫學專業背景來看，畢業於高雄醫學院的有三位，台大醫學院、台北醫學院和中山醫學院則各有一位。接著，從參與詩社的狀況來看，曾參與笠詩社的共有五位，人數最為可觀。最後在出版詩集方面，五位隸屬於「笠」詩社的詩人，都曾經出版個人詩集，而在數量上則以江自得與曾貴海最眾，鄭烱明次之。總的來看，這批詩人參與台灣詩壇大致是在1960年前後，其中有持續寫作的詩人們，也都還是文壇及詩社中的核心角色表4‧戰後時期（1951-1980）醫生詩人基本資料表姓名籍貫醫學專業背景詩社背景著作（詩集）莊裕安（1959-）臺灣彰化中國醫藥學院現代詩王浩威（1960-）台灣南投高雄醫學院現代詩陽光小集《獻給雨季的歌》（1993）《阿米巴詩選》（1985，編輯）陳克華（1961-）山東汶上臺北醫學院現代詩《騎鯨少年》（1981）《星球紀事》（1986）《我撿到一顆頭顱》（1986）《我在生命轉彎的地方》（1993）《與孤獨的無盡遊戲》（1993）《欠砍頭詩》（1995）《別愛陌生人》（1997）《美麗深邃的亞細亞》（1997）《新詩心經》（1997）《花與淚與河流》（2001）謝昭華（1971-）福建長樂台北醫學院《伏案精靈》（1995）《夢蜻蜓》（2001）鯨向海（1976-）？長庚大學醫學系《通緝犯》（2002）《精神病院》（2006）至於1951年以後出生的重要醫生詩人共有五位，分別是莊裕安（1959-）、王浩威（筆名：譚石，1960-）、陳克華（1961-）、謝昭華（本名：謝春福，1971-）和鯨向海（本名：林志光，1976-）。其中陳克華和謝昭華畢業於台北醫學院，莊裕安畢業於中國醫藥學院，鯨向海則畢業於長庚大學，目前五位皆為現職醫生，而且都有相當豐富2楊奕彥和鄭稔都是「中國詩人聯誼會」與「中國文藝協會」於1961年10月開辦「新詩研究班」的學員，該班於1962年4月結業後，也成為《葡萄園詩刊》的班底。楊、鄭二人皆為創刊時的編輯委員，但出生年不詳，若依常理推斷，當在1940年前後。參見文曉村：《文曉村自傳：從河洛到台灣》（台北縣新店市：詩藝文，2000），頁147-150。〈台灣現代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林于弘/謝欣芩6的的得獎經歷。至於在出版的部分，除了莊裕安沒有結集出版之外，其餘的醫生詩人都有個人詩集出版，其中以陳克華的數量最多、類型最特殊、同時也最為知名。至於年紀最輕的鯨向海，則以結合網路模式的書寫與表達，展現其有別於前輩詩人的趣味。總的來看，戰後時期的醫生詩人雖然可以依據出生先後劃分為三期，但是除了1951年以後出生的詩人介入詩壇的時間較遲之外，其實很多不同輩份的詩人，也經常在相近的時代發表創作。尤其在90年代以後的台灣詩壇，這樣的現象更是普遍。因此以詩人的出生先後為分期的基準，還是會有相當大的侷限，若能回歸詩人活動與創作發表的年代，也許會有更為直接且明確的意義。3.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的詩作內容分析醫生詩人結合其專業知識與文學素養，創作兼具知性與感性之美，題材多元豐富，涵括各種病症與醫療相關的物象，並藉由詩人之筆，透寫白袍生活、醫院面面觀與病患所感。而以下針對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詩作的論述，將分由疾病觀察與醫療書寫這兩大層面的作品著手，並概略論析其表現手法與主題意涵。而取材除了詩人結集出版的著作之外，也包含詩選、報刊及網路資料。3.1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疾病的種類繁多，而詩人的取材方向，往往與其專業背景密切相關。因此結合詩人敏銳的觀察力與創造力，將各種疾病擴寫、具象化甚至多重延伸，是此類書寫的一大特色。以下將以腦、心臟血管、泌尿系統、眼耳、皮膚、骨骼肌肉神經，與當年嚴重危害台灣的SARS等主題為討論範圍，並依各項內容的先後逐一論述探究。表5‧醫生詩人的疾病觀察系列詩作一覽表主題作者篇名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