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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李扬说《盲山》白雪梅为何逃不出去观众:电影里面白雪梅到底是被拐卖了几年?李扬:她被拐卖了几年不重要,反正她怀孕、生孩子再到孩子长大就有那么“几年”了。这不是属于那种需要特别强调某年某月的电影,时间不重要。观众:白雪梅为什么在屡投信屡不成功的情况下还是坚持,她不怀疑邮递员吗?李扬:邮递员是一个公职人员,他有自己的一套说法。白雪梅可能怀疑过,但是怀疑又怎么样?你怀疑过北京市政府吗?你是一个单位的在职人员,别人在你背后穿小鞋,你又能怎么样?你怀疑你们单位的领导怎么样怎么样,你要么说破,然后走人,要么继续干下去。很多时候对于很多事情很多人你可能怀疑,但那是唯一的联系,你只有无奈。我们生活中都有这样的事情,不仅是白雪梅,不仅是小山村,你我,城市里也有。你去找一个工作,你干得最好最累,但是别人就是拿到最多,你怀疑她是你上司的小蜜,可是那又怎么样?有人说这部电影仅仅是农村题材,其实城市里也一样。观众:山村教师在电影里面的角色是怎么设置的?李扬:中国有很多这样的山村教师,他们在农村,当然是想向外飞呗。我回国以后看到很多报道,真的感到很震惊。买卖人口不是一种新型的罪恶,自有人类社会,自产生原始部落就有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没有用钱交换,把人拿去换点吃的穿的贝壳之类。罪恶不是新的罪恶,问题是现代社会仍然存在。我们不是法治社会吗?我们不是到处有妇女干部、妇救主任吗?不是哪里都有村委会吗?要说现在你随便犯点小罪,想逃到哪里都不可能的,可是为什么拐卖人口还是存在?最近北京一个女孩子被关了135天,刚被警方解救出来,而且还是北京的警察去了才成功的,那么当地的警察是干嘛的?你看我们黑煤窑的童工,一直在那里工作,十几年没出来,当地的执法部门呢?我之前不了解这个,真的很吃惊这种罪恶的猖狂。人长着腿又那么聪明,可是最近人民大学的一位青年教师,她还是一位博士生呢,还是被卖了好几年。她是智商不够吗?电影里面的女教师逃跑只会跑,她是不是傻?不要说她是在一个大山里,你现在正处在北大资源楼的711室,别人要是收拾你,你也是跑不了的。我指的不是真的物理的跑不了,是除了辞职之外别无他法的逃跑。至于山村男教师,他是我在采访了很多人以后才写进去的,是有原型的角色,他在里面也对白雪梅说“我知道你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你是有知识的人”。但是我们有知识的人多了,你看北大清华的那些教授,他们看到一些不公的人死去,他们说吗?只有1919年五四时北大的校长和老师因为学生受欺负站出来了。我所拍的不是根据某一个报道着手的,是我大量的采访之后的结果。在这部电影里,有知识的人和没知识的人一样,你去拷问自己的心灵,除去我们善的东西后,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的“善”不出来,我们的恶就成了一个势,一个场,一旦形成恶的场,你走到哪儿都跑不掉,而且当恶不被惩罚的时候。你也恶,我也恶,如果我不去恶的话,我就吃亏了,所以造成了大家竞相恶的局面。一个领导班子,七个人都在贪污,你不想贪只有离开。只要恶形成了场就只能这样。文革的时候,你不打人能行吗?刘少奇的女儿说自己打死了三个人,没想到的是当她打完了别人之后,他父亲也被打了。《盲山》在这里就是一个恶的场,这里面每个人都有善良,但是这样的善良要偷偷地表达。你会觉得那个教师软弱,我们都会批评他,但是我们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呢?现代社会为什么还在复制这个悲剧?观众:我看了这样的电影,感觉到里面如预言一样的安排,城里和乡下的隔阂都被这部电影打通了。里面买了白雪梅的这家人其实也是很弱势的,起码不是一开始就是强暴她……在这样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山村里,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活法:我买了你不是吗,你说走就走,我的损失谁来负责?这里有繁衍后代的需要,也有村子里舆论的需要。片子里的小孩李青山也许就是德贵(就是他花钱买白雪梅做的老婆)小时候那么纯洁质朴。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复制这个悲剧?为什么村子里一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些不是单单从道德非黑即白的逻辑所能理解的。我想当一个人看世界尽量都是在用自己的角度看时,难免把事情简单化和扁平化。李扬:我在片中没有给出观众一个结论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从个人出发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道德。所以你也看到我没有设置一上来就开始强暴,雪梅一声“滚”,他就出去了。我采访了大量人口贩子、警察、被拐卖的妇女、买进妇女的人家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善恶这样的非黑即白的观点来取舍,真的是很无奈。我实在是做不了判断。你看老光棍,他有自己的权利去结婚生子繁衍后代。组建家庭不好吗?从一个人买人到一个村子都买人,然后对于买家没有任何惩治措施。中国大陆的法律到目前为止没有对买家有法律惩罚的规定。你看那些报道,解救出来人就算完结了,买人的人无非再攒钱,这一把损失了,下一把又来呗。他还会产生报复心理:这一次一买来就强暴,过一天日子算一天……如此一来,“恶”的循环产生了。现在买方市场很大啊,买卖女性不仅是农村的事情,而且会蔓延到城市,广州市郊、东部江浙就有。买人便宜啊,你现在在城市结婚要好几十万呢。男性导演拍摄的女性题材,里面存在性别的视角吗?观众:电影里女大学生是属于一种稀罕的“商品”,可是到了后来照样被打被骂,被婆媳关系困扰。而她的婆婆可能在年轻时也处于某一程度的悲哀中……总之女性被器物化、工具化,有时甚至只是一个简单的劳动力,那么对于这两个女性的设置考虑了什么因素?李扬:我每一个角色都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在农村,妇女很大程度上就是劳动工具、泄欲工具、繁育工具,所以黄德贵非常不满意,说白雪梅是个赔钱的货,除了看书什么都不会做。在一般百姓看来,什么叫感情?感情就是融入到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里,感情的表达方式由“我爱你”转变成了日常过日子。他会送一件红色的衣服给你,这就是他的表达──农村男人的特有表达。德贵在村里是一个老光棍,平时也受村子的欺负。你看他结婚的时候小孩子都在编着歌谣唱,这已帮助我们看出他在里面的社会地位和身份状况。我拍片子是比较中性的。至于白雪梅,她的知识对于高中生对于乡村教师都是很有吸引力的,但是在欲望和人性之间,欲望是优先的,这是动物的本能。当然在有思想交流的基础上,教师想帮助她,他想读些书长点知识,有个人沟通说说话,可是他的父母都在这里啊,他能做些什么?我设置剧本的时候,会设身处地的想角色应该具有的行为和思维方式,我不会以自己的评价去考虑角色。罪恶的原因究竟在哪里?观众:我来自农村,今天看到这部电影,觉得最大的特点是真实和处理到位的细节,因为我看到了让我熟悉的场景。此外,我注意到最后影片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一是老光棍以后怎么办?他会被村子里面的人笑话的:连个娘们都看不住,就这样人自己婆娘跑了!二是孩子怎么办?更复杂的是,人在被打被骂被强暴被迫生下孩子,她会不自禁地适应环境,也许此时潜意识里正在尝试爱上这个老光棍。这时候国家来“强行”解救她,怎么去理解?我边看电影边想,我要是这个女学生,我是什么样子的?我生活在黑洞里面,生活的亮点一个是叫李青山的小男孩和我说话,一个是老光棍的表弟──乡村教师,一个是每天路过家门口的邮递员,每天求生的欲望和现实的博弈……虽然是一个关于拐卖人口的老话题,但是李导的这些细节处理仍然让我震撼。我记得里面的一些场景:有一句台词出现了不止一次──读书有什么用?还有老光棍在强暴大学生时,他内心的世界也在变化:他先是去看别人打麻将,就像我们所知道的,人在犯罪之前会有平静的行为表现,或者他会需要别人──打麻将的那些男人的刺激,这样的蕴酿之后采取实施自己的罪恶。我想这些细节都是活灵活现和精致的。此外,李导做得很好的就是不把仇恨指向谁,一般一件不好的事情来临的时候,我们本能地会去找事情的原因,找结果的具象承担者,可是本片没有。虽然我们在表面上看罪恶的根源在于农村的落后、群落的封闭、地域的保护,其中还有国家公职人员——村委会主任和邮递员,有社会的灰暗和污秽,就如法律上说的“有组织的社会化犯罪”,但是一个集体的漠视和人性的丧失在城市也有,甚至更深更广,比如集体撒谎、集体粉饰太平、集体犯罪,做的都是“强奸”人的自由和强行抹去人的记忆。要说罪恶的黑洞,城市也并不清白啊!剧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哲学自己的正确性,真的,这样的片子很好。李扬:我在拍的过程中也在找罪恶的原因,可是有时候,在现实中会出现有人打了你一拳,但你找不到那个人的情况。我找不到具体的原因,什么原因都有可能。每个人都有。村长要的是身份证,这个我们不可厚非,因为白雪梅是不是用古老的放鸽子的手法来骗钱呢,他不确定,是不是女方假装结婚,钱到手后自己跑了,他必须要向自己村的人负责。我就是希望把问号交给大家,让大家看完后会有自己的思索。观众:电影里面有一个镜头我看着挺揪心的,就是白雪梅生孩子时里面一句“男娃,母子平安”,要是女娃怎么办?我猜要是,老光棍恐怕能立即冲过去打她,费了那么多劲养着你,咋没个出息生男娃?大家不要奇怪野蛮化部落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粗鄙,真正在那种环境下生存是不需要文明的:我要和你做爱你就做爱,要你下地干活你就下地干,要你去哪你就去哪,唯一的温馨除了买件红衣服之外没了。李扬:大家看到电影里的风景很美,可是这里的道德呢?人性美好的东西被压制下去了,那么还能让人感觉美吗?我有意不去选择陕北、荒山、刁民这些意象,因为一直反对“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说法。毛泽东时代我们是很穷的,可是没有这样的罪恶(但是有别的罪恶,另当别论),对吧。现在让人生气的是这样的罪恶公开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做。愤怒的是那些没有任何理由和遮掩的公开买卖人口,就像文革时斗人那样。多可怕的事情:你被贴上标签了,那么谁上来就可以给你一个嘴巴,没有理由,要什么理由?就揣你一脚,我解闷,我高兴,怎么了?要你扫厕所你就扫,要你干什么你就干,除了你是坏人之外没有别的理由。一旦罪恶行径公开以后,人的“恶”会战胜“善”开始集体爆发,除了形式变化之外,“恶”一直循环下去。当年北京师范大学女子附中,不就是一群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把女校长打死在操场吗?她们的校长像她们母亲一样,可是──集体打,从上午一直打到晚上,你说这些孩子恶吗?当这种“恶”爆发出来,我们周围没有正义站出来的话,谁到那种“场”都会那样,“善”是孤立无援的。白雪梅就是这样,想帮她的人也有,比如被拐女桂花她们,她们不能(敢)去用语言,不能(敢)行动,没办法,桂花自己因为逃跑连腿都被打断了。人之初是性本混沌,所以需要去约束观众:我记得当光棍家办喜酒的时候,一群孩子透过窗户看雪梅。孩子是纯真的,可其实他们也在控制她,一个村子都在控制她。大家觉得这是在帮助老光棍,守住路口,我在帮他看媳妇,多“好”的事,这是无意识的无知的“恶”的表现。他们不用考虑黑白是非对错:人家花钱买了个媳妇,我要是没有帮忙看住让她跑了,我才是不对的,不厚道嘛。“恶”是没有力度的,它不需要思考,“善”是有力度的,它需要思考。我们有一些按着所谓正常秩序生活的人,实际上他整天做的就是在打人,在刑讯逼供,在声色犬马……这是平庸的邪恶,他也会说我这样干只是因为我要做一个好职员,我要生存,我要在我们的集体里面积极向上,我追求进步,我要升官,我要努力做一个好爸爸,我有个女儿需要我疼爱……理由都是温情脉脉的。这样的“恶”没有理由,没有深度,没有思想,可是我们站在白雪梅这个女人的角度,是多大的人道灾难,多么绝望的事情!我说说我们山村的故事,一个突然被发现蕴含丰富铁矿石的山村暴富的故事。一开始是我们本村的人开采,后来大量的人员涌入:四川、贵州、河南、广西……他们吃住在山上,每天不停地挖掘,死了人怎么办?一个人三万元,很简单的被符号了。像这样对资源的掠夺性开采以及经济形式的转型,山上生活的矿工像部落群体一样聚集起来。他们是和村子本地人不一样的阶层,就是要低一等,他们的生命、自由、价值呢?三万元。李扬:这部戏里面的村庄,也有妇女出去打工几年后无故消失的,也有买媳妇的人家。村民对这种买卖人口习以为常了。我作为导演,像战地记者一样,看见了暴行,一方面自己不能做什么,一方面必须记录下来。我只能说请你做群众演员,在你这里吃饭,这些都付钱(我们拍完走的时候,村子通上电了,据说又有几个剧组去了)。我们现在没有一部法律说对买卖人口里面的买家采取任何措施。
本文标题:导演李扬说《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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