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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管理的一般哲学作者:杨颉从人性的弱点而来的失败,事后听去都像是童话有一个流传甚久的古希腊故事:特洛伊城邦俊美的王子帕里斯出洋远游,某年踏上斯巴达地面,斯巴达老王盛情招待他,可是俊美的王子却与绝艳的王后海伦目成了好事,最终把她诱逃出宫,急急奔向特洛伊。希腊各地的王者以为此事乃奇耻大辱,风聚云集,委任阿伽门农为统帅,誓师夺回海伦。希腊大军把特洛伊围城九年而不得下。第十年,得到神启,假装败退,弃下一具巨大的木马。特洛伊人把木马当战利品拖回城内。谁知木马的肚子里藏着十二勇士,待到特洛伊人喝足了欢庆之酒,夜阑人散,十二勇士一涌而出,在城内接应城外的大军。特洛伊人沉在醉乡,毫无战斗力,希腊人一举破城。多年前好莱坞把这个故事拍摄成名片《木马屠城记》。流传了几千年的故事,历代的人添油加醋,带上了浓浓的传奇味,好象离真实越来越远。有人会问:特洛伊人难道就那幺傻吗?他们缴获那具战利品木马时,如果打开来看一看,岂不真相大白,哪至于落得城破受屠呢?但人性的弱点,确实在于事后聪明。事后聪明,表明不知事前防范。我们小人物犯“疏于防范”的错误,其影响不过及于一身一家,史不记载,随风而逝。可大人物就不一样了。诸君一定记得,一世枭雄拿破仑号称常胜将军,却因太过骄矜,不去想他的对手也会有高明之处,结果滑铁卢一役,腹背受敌,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诸君一定也记得,1941年圣诞节前的某个星期天,珍珠港的美国士兵们正在休假,突然日本的成群战机横扑过来,美国空军基地顷刻间灰飞烟灭,而山本五十六在他的旗舰上看着这一幕,志得意满。据说在这次偷袭前,连中国戴笠系的情报部门都提醒过美国军政要人,但人性的弱点战胜了智能,美国人对此嗤之以鼻,以为中国人得了神经病。又据说美国西点军校的案例课,常常讲到一个中国案例:在1946年的时候,不可一世的蒋介石伸出一只拳头重点进攻山东,同时伸出另一只拳头重点进攻共产党大本营延安,他一点也没考虑他的两只拳头都打出去了,心脏部位拿什幺防护呢?毛泽东目光如炬,果断电令中原的刘邓大军强渡黄河,挺进大别山,饮马长江北岸,直逼蒋介石的老巢南京。此时慌了手脚的蒋介石想收回打出去的拳头,却被解放军各路野战军分割切断,收不回来。在金融历史上,美国二十世纪赫赫有名的金融家沃尔特•瑞斯顿执掌花旗帝国15年,这艘华丽巨轮一路驶来,沉着而进击,全球同业为之瞩目。谁想得到在瑞斯顿晚年,这艘巨轮差点撞碎在拉美债务危机的冰山上。究其原因,原来瑞斯顿以为拉美诸国的堂堂政府还不致于不守信用吧。大人物“马失前蹄”的例子,我们就不再举了。他们的失败,过后在平常人想来都觉得完全可以避免,可怎幺竟如此这般地发生了,像童话一样呢?难道说拿破仑、美国军政大员、蒋介石、瑞斯顿这些大人物都是蠢人吗?那当然不是。但如果拿心理学的道理分析,你会看到:大人物也罢平常人也罢,人性中深藏着一些致命的弱点,让他疏于防范,鬼使神差地就犯下了童话中的错误。导致“疏于防范”的那些人性的弱点,总结来看,一曰骄矜。骄矜便会轻敌,如果拿破仑更冷静些,他就不会看轻英军威灵吞将军的智能;蒋介石如果不那幺自信自己的武力,他就不会扬言六个月消灭共产党,以致被一拳捣在心脏部位。二曰侥幸。侥幸使人自我安慰,消解风险意识,只偏爱有利于己的因素而排斥一切不利因素,以为可以幸免。在金融家中,瑞斯顿是够老成的了,但他如果不是如此强烈地一厢情愿借拉美国家的官僚经济制度赚钱,他定会看到:信用在这些军人政府眼中不过轻如鸿毛而已。三曰无知。小儿看到蜡烛头上的火苗,湛然可爱,便伸出小手去抓。他为什幺会这样呢?因为对火无知。我们人对世界的认识,就从这个小小的蜡烛头上的火苗开始了,但毕其一生,即使聪明智能的求知者也慨叹: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人即使有绝大的求知欲,世界对他来说也总是有盲区的,这与其说是人性的弱点不如说是人性的无奈。因为无知而踏进风险,这种例子无日无之,举不胜举。由此造成的失败,有时颇能引人同情,以致掩盖了冷酷的实质。但对聪明的人类来说,无知应该是被挑战而不是被宽容。如果你已经尽最大努力摸清了风险的分布,即对风险做到了“有知”,那幺你踩进“雷区”的可能性将大大减小。研究人类对风险的防范与控制,无论这些人做的是何种事业,你都须从基本的人性出发。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岂止人,连动物都是这样的。幼时居乡间,夏夜在庭院中纳凉,每见家养的一只猫,暗夜中绿莹莹一双眼睛就在身边,以手拂去,那两盏绿灯立即隐去,迅又复现。动物的遇险闭眼,是一种本能的风险防范,但动物永不会把防范风险制订成一套积极的策略。人的伟大之处正在于能够形成一套主动性思想,把本能发展成为积极的策略,施之于各项事业。“让金钱既生息又安全”,人性如此,自古而然,将来恐亦无大变迁西方哲人讲:人在本能中有强烈的生命意识;中国古代哲人讲:食、色,性也。他们说的,其实是人生两个基本层面的事情:强烈的生命意识,就是求生;食、色,就是求逸。更通俗些说,人的追求是:一要活着,二要活得好。活着,是一种本能;而活得好,似乎是人的一种社会性,可是有时比本能更强烈。有些人活不出名堂,宁愿自杀,放弃生命,就是这个道理。可是在金钱社会中,人怎样才能活得好呢?拥有金钱,并且不断积累金钱,无疑是基本条件。这样一来,人生在世的问题就高度简化了,无非是生命与金钱这两种事了。防范生命的风险,是动物性的本能,阿猫阿狗、白痴弱智都能自行打理,我们就不必说它了。防范金钱的风险,这才是人毕其一生,殚精竭虑,疲于奔命的一件基本事情。一个人拥有金钱,防范风险最原始的方法是“藏”。巴尔扎克笔下的箍桶匠葛朗台老头,把黄灿灿的金币藏在地窖里,每天晚上端着烛台在那里摩挲把玩,心里乐滋滋的。但金钱来到世上,就是要生利取息的,这是金钱的本能。葛朗台老头防范风险的办法用不上了。如何让金钱既生息又安全?这是人类自有金钱以来就关心的一个基本问题,考验和沥炼着多少代人类的智能。旧时代的羊腿子,我们这时代的顶尖级金融家,他们事业的格局虽有大小之别,但从哲学上讲,忙的是同一件事情,都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金钱既生息又安全。离开这个基本点,世界上一切的商业、一切的金融都将失去存在的意义,繁华世界也就只留下一片荒凉了。所幸我们还不致于被抛入那片荒凉天地去,据说世界上进化最缓慢的就是人性了。英国作家劳伦斯有言:“汽车和飞机是新奇的东西,可里面坐的人不过还是人而已,没有什幺太大长进。比起那些坐轿子、坐马车的人,或摩西时代靠一双脚从埃及走到约旦的人,没长进多少。人类似乎有一种保持原样的巨大能力,那就是人性。”几千年前,古希腊的智者就在干着放款取息的勾当,当代的金融家们干的不也是这件事吗?人性如此,自古及今,所变不多。那幺“让金钱既生息又安全”这件事,就不是短暂的、偶然的,应当说是基于人性的永恒之事,值得我们做一番历史的哲学的思索。共同来回忆一下,抚摸人类应对金融风险而留下的累累搏战之迹针对威胁金钱安全的风险制订因应策略,人类在这个领域留下了累累搏战之迹。下面分四个阶段,顺序地描摩这些智能。(一)利贷者的没落经济体中有一种古老的赘疣,叫高利贷。放高利贷的人,俗称其为羊腿子。羊腿子们保障资金安全(保本取息)的办法很特别。我们知道人所珍惜者,基本的东西不外乎两个:生命与金钱,羊腿子们往往把他的金钱的安全由借贷人的生命作担保。诸君一定熟知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的故事。威尼斯的绅士安东尼奥向犹太人夏洛克借一笔债,答应以自己海船的货物作抵押;夏洛克说如果到期还不上,那就从借债人胸前割下一磅肉来抵偿,这就是让债务人拿生命作担保。拿生命为金钱作保,这无论如何都是一种野蛮作风,自然不能广行于人类间,也不能久行于人类间。人既然不能改掉放款取息的本性,那就必须探索更文明的方式。(二)自偿性贷款理论近代工业兴起,初期工商资本家们希望摆脱羊腿子的盘剥,一种新的金融机构——银行出现了。1694年英格兰银行建立,这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件。据说这家银行是经英女王特许成立的,银行中有国家的股份。受此鼓励,若干工商资本家参股进来了。与当时遍地游走的高利贷者相比,英格兰银行至少在三个层面上彰显着人类智能的进境。一是银行建制采取股份制。它不同于单个高利贷者的独资经营,也不同于数个高利贷者的合伙经营,它确立了股权与决策权对等的概念;更重要的,还确立了股权与收益分享权、与风险承担责任对等的概念。这正是现代股份制的雏型,尽管那时的人还不知道“有限责任”,即尚不了解达成经济稳定性的秘诀,但已经很了不起了。合作起来,权责明确,在一个机构里共同地保障金钱既生息又安全,这是了不起的创举。二是银行参与工商业的资金循环。羊腿子是吸血鬼,把金钱从经济体中榨出来,而工商资本家们协力共建的银行却是把资金向经济融进去。一方面,大家都可以把各自经营过程的闲置资金存到银行,以作放款的基础;另一方面,如果在生产和购销的环节短缺现金的话,可向银行申请贷款。这样一来,资金就融合在工商业的循环中了。三是银行只取社会平均利润。有一句古老的名言:“等量资本要求带来等量利润”,银行不过是资本活动的一种形式而已,并不凌驾于工商企业之上,故它在获取利润上也没有什幺“取脂优势”。银行资本家与工商业资本家一样,按照各自的资本量,依据社会平均利润率取得资本的收益,这个过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这就是近代的市场经济。那种到处游走、重利盘剥的高利贷者,在这种新的资金机构——银行面前,就像阳光下的露水一样消失了。这里要特别提起银行参与工商业资金循环的原则。如何保障银行借给工商资本家的资金是安全的呢?银行家的智能经历了一个沥炼的过程。早期,银行家收到工商资本家的借款申请时,首先警觉地问:你借钱干吗?然后又问:借多长时间?长期借用是不被允许的。当一切盘查清楚,银行家要借款人写明:必须拿本次借款所从事的经营活动所取得的经营收入归还银行。这就有些奇怪了:借款人假如把本次生意做砸了,他从彼银行家那里借钱归还此银行家,然后再谋划生意上的翻本之策,难道不行吗?这是不行的,因为银行家之间有“行规”。如果“拆东墙补西墙”之风盛行起来,全体银行家将陷入风险漩涡。这种原则,被善于总结的银行家们取了一个称呼,叫“自偿性贷款理论。”坚持自偿性贷款的原则,银行家好象可以远离风险,但实际运用中难题重重。首先,过分严格要求“自偿性”,许多工商资本家被摒之门外,而银行却有大量富余资金放着,损失利息。其次,自偿性贷款的原则拒绝长期放款,只作短期放款,以保持资金的高度流动性,但何谓长?何谓短?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来界定,而且各种工商业的资金循环周期长度不同,也无从界定。还有,遇到萧条时期,确实存在大量商品售不出去,债务人要求展期,或干脆宣布破产,这必然影响到银行的存款与贷款的期限匹配。如果不折不扣按“自偿性”原则办事,银行或许寸步难行。事实上,精明的银行家绝不是机器人,他们在侥幸心理支配下,暗中永远在投机取巧。只要不过分,大家心照不宣。如果过于越“轨”,就会惹出大的麻烦。1878年格拉斯哥城市银行因为年深月久的呆帐,尾大不掉,引起存款人恐慌,挤提存款,把这家银行搞垮了。至此,人们强烈地感到“自偿性”堤坝已不足以阻拦银行家们追求利润的欲潮。银行家们不得不以新思维,寻找防控风险的新招。(三)资产可转换理论银行家们发现:资金的安全性来源于周转,只要资金具有很好的流动性就可以认为资金是安全的,于是,防控风险归结为如何保持流动性这个问题。“自偿性贷款原则”无形中被废除了。幸好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年代,股份公司发展起来,市场上充斥着公司股票和企业债券;又加上各国政府开支扩大,国债发行增加,向证券市场上投入了更多工具。证券的特性在于“可转换”,就是持有者随时可以把所持证券在市场上卖出,换得现金。这使银行家们想到可以把一部分信贷资金拿来购买证券,一来在确需放款时,迅速卖出证券,换得现金,用于放款;二来可以在证券市场上相机买入或卖出证券,以赚取价差。这样,银行的流动性和盈利性可以同时满足。从此,银行深度介入了证券业。善于总结的银行家们,也给这个防控风险的举措加以理论化,称之为“资产可转换理论”,以取代前此的“自偿性贷款理论”。但银行家们太迷恋一厢情愿的事情了。首先,股市如海,风吼云从,险恶丛生,你怎幺能准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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