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纳兰性德

浅析纳兰性德《浣溪沙》纳兰容若是古代词史写悼亡词最多的词人。薛玲玲曾在《浅议纳兰容若悼亡词的情感美与艺术美》中写道：“他留下的三百多首词，无一不具有一种感染人心的悲凉凄美，笼罩着此人的深情悲痛，氤氲在字里行间，如杜鹃啼血，声声令人断肠。”我想，正是其至真至情的情感世界，吸引了无数人追随颂读。“人人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有谁知？”在此，我想浅谈《饮水词》中一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愿能体会纳兰心事一二。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一、一往情深深几许纳兰容若的悼亡词最为人称道莫过于其情真意切，此词也不例外。词中深切的追忆之情，悲痛不能言表之切，压抑而无法控制的心痛，让人惊叹竟跃然纸上。词的上阕渲染出一种深秋的萧瑟之景，词人面对萧煞的“西风”，逝落的“黄叶”，寂寞的“残阳”，联想到此刻孤独的处境，愈发引发对逝去的亡妻之思念，不由陷入对往事的追忆。词人明知“独自凉”，无人念，却仍然生出“谁念”一问，让人从“谁”字与矛盾的叙述和显而易见的答案中引发无限联想，感受到词人寂寞伤怀的心情；这种无法拒绝的悲哀现实，随着黄叶不断飘落的情景，更让人抵挡不了内心由此引发的不断哀意，只好“窗闭”来试图顽抗。叠词“萧萧”不仅指黄叶不断飘落，更写出了心绪难宁的情状；“残阳”这一残缺的意象，不仅是时间上的黄昏，亦是对生命短暂美好的追惜，更有造化弄人的无可奈何和悲痛。由此下阕自然过渡到往日夫妻温情暖暖的回忆之中。以两幅极寻常的画面“”表达对妻子的怜爱之情，描绘了与妻子的美满生活。引发人们对这两人羡慕赞叹的同时，对比了此时此景的萧瑟，更显词人心中期望与想象破灭之惨痛。这不正应了严迪昌先生所说：“几乎将一颗哀恸追怀，无尽依恋的心活泼地吐露到了纸上。”我认为，用“依恋”二字来概述此词中纳兰对亡妻所表达的感情是最妙不过。“哀恸”、“深情”、“酸楚”等情感，确实为悼亡词主要基调；这些情感统一可概括为“郁闷至极”之情，郁结于心，痛闷于内，撼动五脏六腑，将感情之伤痛表现得淋漓尽致，确实最能与“悼亡”完美契合。此词上阕之萧瑟之景，下阕往日温情与现实露骨剥皮般的对比，引发词人无尽酸楚的遗憾，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无一不引人悲从中来。尤其是最后一句，读来哽咽于喉，似收住了所有要爆发的感情，却更让人久久沉浸在其遗憾之中，不能自拔。此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深情如井水，深不可测，浓浓哀伤奔涌而出。这便是显而易见的“哀恸追怀”。而很少有人在悼亡词深情哀恸之中，加上“依恋”二字。似乎是因为“依恋”在“哀恸”面前显得不够彻底，不能将情之深用最极致最强烈的方式爆发出来，撼动人心。而这个词语却与本词仿若天造地设，在哀恸之中，更显柔肠。我最欣赏的除了“当时只道是寻常”，便是“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是对“寻常”的具体化，也是与追忆亡妻直接相关的正面描写。这两句在整体萧瑟的基调之中，仿佛突然增加了一点活泼，让人一时忘记了上阕的冷意和孤单，多了些温柔与陪伴。前一句写妻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心，自己在春天里酒喝得多了，睡梦沉沉，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动作说话都轻轻的，不敢惊动；后一句引用李清照于《金石录后序》中记载的与其夫赵明诚赌书饮茶的典故，来喻自己与娇妻的美满生活。若不是这日常小事早已刻在骨子里成为了习惯，怕也无法只道为寻常了吧。只是两个日常生活画面，便可感受出二人当日的恩爱情长，词人对妻子的依恋之情，缠绵哀婉，不同奔流大川，而是徐徐流水，有滴水穿石的力量。正是如此，才更见其感情真挚深刻，为此词的至真至情添上了点睛之笔。二、当时只道是寻常本词“当时只道是寻常”，展现了词人多维度的情感世界。其中有上文提到的对亡妻遗憾追忆，深切哀恸之情；还能品出其精神世界的升华，在简单追忆儿女情长之外，更见对人生的思考和感悟。吕冰莹在《纳兰性德词中的时间意向》中指出，纳兰词侧重表述过往的时间。原因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长年的扈从、入值，亲友离别，使得纳兰常常深陷在对过往生活的回忆中难以自拔。纳兰重篇幅不厌其烦地诉说过往，这“当时”、“去年”、“旧时”皆是带着忧伤的情绪对生命历程的回顾。在此句中“当时”正体现了对过往历程的回顾，带着惯有的悲伤基调。而本词中，“当时”便是意指亡妻在世时，两人共同生活中的小事，具体表现为下阕前两句。带着忧伤的情绪回顾，结果却只能叹那时候只觉得这只是寻常小事罢了，徒留遗憾。这一句除了能展现其情，何尝不是众多人生活中得以警醒的名句呢？很多生命中的小事，生命中陪伴自己的人，经常发生和出现的时候，只道是习以为常不值一提，不懂得珍惜；却在一切不复存在的时候，对着昔人远去徒留伤感。耿丽萍在《论纳兰信德悼亡词的艺术氛围》中对纳兰的悼亡词评价道：“除具‘闲坐悲君亦自悲’的自悼情结外，还表现了超出世俗生活层次的更高追求。他在悼亡词中注入了‘人间无味’，人生无常的独特体验和思考，并上升到透视宇宙人生，感悟个体生命层次。人生的失落感、幻灭感以及对个体生命价值的深切追问回荡在作品中，强化了作品的悲剧意识，凸显了词人具有超越封建时代文人的感情追求与思想境界。”人们多对纳兰词中多种残缺悲哀的情感、意象与其所处环境，对身为扈从的现实生活不满有关，并以此作为其词中哀感顽艳的原因之一。但从“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过”（《水龙吟》）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还有其重情重义的本性。正是他的纯真性情，敏感多思，重情重义造就了这一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