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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恋的回声余易木一下班了,回家路上,福州市第十七中学的语文老师朱芬问年轻姑娘杨芸:“小杨,我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有朋友了没有?”杨芸微微摇了摇头。“年纪不小了,也应该考虑了。”朱芬关怀地说,小杨要是你真的还没有朋友,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不知道你的意见怎么样……”杨芸的心猛的一跳。“已经好几个星期了,老是找不到恰当的机会,今天总算凑巧。”朱芬看看杨芸接着说:“对方是我爱人大学的一个同事,助教,叫周冰,上海人,跟我同岁,虚岁28,身材跟我爱人相仿。五八届清华大学毕业生。家庭出身是小商。父母都已去世,只有一个小弟弟,在上海化工学院念书。这个人,我见过好几次,人很老实,不大爱说话,很用功,俄文、英文都挺好。去年,他在苏联科学院刊《理论物理》上发表过一篇论文——”“在苏联科学院刊物上?”杨芸诧异的问。“就是,我爱人特地找来给我看过,可惜我一点也不懂。听我爱人说,他还有一篇论文快在《物理学报》上发表了。我爱人对他佩服的不得了,说他是天才,要是在国外早就当教授了。是不是天才我不敢说。不过他给我的印象:挺聪明、好学。最近我爱人正打算和他合写一篇新的论文,常请他到我家来。”“他是学物理的吗?”“不,他学的是电机制造专业。过去在青海的一个电机厂工作,调到我爱人那还不到半年。说也奇怪,我爱人跟他一见如故,如今简直象老朋友了。”朱芬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他之所以能调来,就是因为他们的系主任看中了他那篇论文。”杨芸沉吟不语。“不过,有一件事,”朱芸斟酌着说,“我对你直说:他五七年犯过错误,去年国庆节才摘帽子。我犹豫的地方也在这里,怕你……”“这到没什么,既然已经……”“那就好了!——其实,陈毅陈老总不久前还说过,摘了帽子,一视同仁。不过一视同仁归一视同仁,讲清楚,好一些。我亲自问过他五七年的事情。他说,他就是在一次小组会上对留学生制度讲了几句错话,另外对他想转北大物理系没转成,发了几句牢骚,别的没有什么。我爱人听他们系秘书也这么说。”朱芬想了想又说:“还有一点,我也直说,他在西北生活了几年看上去苍老一些……你要是同意的话,大后天,星期日,你到我家来玩,你们见见面。”杨芸低着头,默不作声。“那就这样,”朱芬按着杨芸的手,亲切的说“讲定了?”二杨芸是福州本地人,两年前,一九六0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回故乡,当了中学的语文教员。当教师是中文系、尤其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生最普通的出路,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却是一种副产品。据观察,绝大多数中文系学生,都做过当文学家的梦。他们投考中文系,许多人决不是为了当教师,而是为了当文学家……杨芸也不例外。2从少女时代起,杨芸就喜爱文学,读过不少中外文学名著。中学里,她的作文颇为老师所赞赏。也许由于她是女孩子的缘故吧,她特别喜爱女作家的作品。她崇拜两个人:中国的丁玲,外国的夏洛蒂.勃朗特。她立志要成为第二个丁玲或者中国的勃朗特,写出象《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简.爱》一样伟大,甚至……原谅她直率……更伟大的作品来,为中国的女性增光。胸怀着这样的宏愿大志,杨芸于一九五六年考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跨进大学校门的那天,杨芸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甚至已经成为——大作家了。可是,越读,文学家的梦就越显得遥远。各式各样的文艺理论,五花八门的文艺流派,浩如烟海的名著,弄得她茫茫然不知所措。特别使她伤心的是,她懂得越多,笔下就越是滞涩;她越是想出言惊人,结果倒反而弄得连中学时代做作文的那点儿流畅劲儿都不翼而飞了。她尝试过创作,而且不止一次。可是,每次都半途而废——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下去。已经写出来的东西,她自己都不敢重读一遍,只好一烧了之。更糟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偶像在她的心目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动摇。某种怀疑情绪侵蚀了她的信仰。当她谈到《简·爱》的时候,“不错”渐渐代替了“伟大”;而当她谈到《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的时候,她竟然使用起诸如“马马虎虎”之类的字眼来了。奋斗了三年之后,她终于对艺术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有了切身的体会。于是,她笑了笑,挥手告别了梦寐以求的桂冠。告别文学家的梦固然不易,但更难的却是告别那迷人的青春的梦。杨芸长得不算漂亮,但她结实、健康,身材匀称,而且有着一双不无动人之处的眼睛。事实上这位南国姑娘并不缺乏崇拜者。在大学里,很有几位——其中包括系里的一位助教——煞费了一番苦心,给她塞了几封热烈的情书。杨芸却一概漠然之。她不是嫌人家缺乏文采。其实呢,一句话:她在等待着她理想中的爱情。哎唷,天哪,假如我轻率从事,将来遇见他,那可怎么办呢!——她经常不自觉地这样想。什么是杨芸理想中的爱情?——文学作品就是她的蓝本。大凡做过艺术家之梦的人,都不免沾染浪漫主义倾向。客观地说,杨芸梦想的既不是漂亮,也不是地位,更不是金钱与舒适。她梦想的究竟是什么?她本人也不完全清楚,然而,我们确信,有过类似经历的读者一定心中有数。杨芸愿意献身,而且渴望献身,但这仅仅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那些乱投帖子的芸芸众生!可是,不幸,那些碰壁的崇拜者们却不想去理解她的心情。他们一致把她的拒绝看作是妄自尊大与不识抬举——慢慢地,她的门庭冷落了。大学毕业后,她返回故里,一眼就有二个意外的发现:第一,她中学时代的女同学几乎都已结婚成家,有的已是孩子的妈妈,第二,所有的姻婚都经过所谓“介绍”,无一例外。更有甚者,她一回到福州,旋既有人上门说亲,给她“介绍”对象。杨芸愤怒了。象所有沾染过浪漫主义倾向的人一样,她对“介绍”怀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杨芸想爱情又不是买卖!什么介绍!简直岂有此理!,她愤怒地拒绝了,而且拒绝了不止一次。妈妈见女儿这样直叹气。周围的亲友见她这样,从此退避三舍,不敢问津。去年“五一”,她一个高中的女同学经过介绍结婚了。她应邀参加了婚礼。在婚礼上不知为什么,她感到寂寞。国庆节,她的妹妹结婚了——当然也是通过“介绍”——她看着喜气洋洋的妹妹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妹妹已经出阁,姐姐还待字阁中,妈妈看着着急,老人家好几次试探女儿的口气,都被杨芸顶了回去。今年春节那天,杨芸照照镜子,对自己说:“二十六岁了。”说完,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又是春天了。3明媚的春风惹人心烦意乱。正在这当儿,同事们跟她开玩笑,起哄要给她介绍对象。当时,杨芸真可谓“啼笑皆非”。她万万没有料到:朱芬果然借此东风出面作合。假若事情发生在一年、甚至半年前,杨芸肯定会断然回绝。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却保持沉默,聪明的朱芬当即意识到:她接受了。三杨芸自己也莫明其妙,怎么会一反常态,接爱了朱芬的好意。但是不管怎样,她接受了。星期五那天,吃中饭的时候,杨芸神态异常。妈妈关切地问长问短,她却只觉得厌烦,而且——怎么说呢——对母亲的唠叨,她似乎从来也没有象今天这样厌烦过。下午上班,见到教研组里的同事,她忽然很不好意思,仿佛人人都已看透了她的心事。晚上她久久不能成眠。她暗自承认,朱芬为她物色的对象,从通常所谓的“条件”来说,很合适。当然五七年犯过错误是个缺陷,一个大缺陷。但是陈毅副总理不久前说过“一视同仁”。而且……而且这个人在苏联科学院一九六一年的刊物上发表过论文!——呵,《理论物理》!单单杂志的名称就给了她深刻的印象!简直难以置信!……可是最最要紧的是他是怎样一个人呢?她特别希望知道,这个可能成为她终身伴侣的人,是怎样一副模样!她捉摸来,捉摸去,越想越糊涂。末了,思路一转,她回忆起少女时代遥远的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无忧伤地对自己说:“我还是象大家一样,走上了“介绍”这条路。”出于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心,星期六下午,她溜到省图书馆去翻阅了六一年的《理论物理》。在第八期上她果然发现了那篇长达九页的论文。她俄文不好,读不懂论文内容。再说,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学符号,她也一窍不通。她小声的拼着作者的姓名,突然想起,就是这个人可能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她感到一阵莫明的激动——呵,天呐,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星期天终于到了。早晨,她故意久久地懒在床上不起。起床后,又故意慢条斯理地梳洗。妈妈叫她吃早饭,她推说不饿,不想吃。她自觉或不自觉地穿上了她最喜爱的衣服。刚穿上,又觉得不对劲,想换上班时穿的那一套。刚脱了一半,她对自己说:“算了,不麻烦了。”又重新穿上。穿完,她坐在一旁发愣。妈妈见了,问她:“依芸,你今天上哪儿去?”“朱老师请我去玩。”杨芸心不在焉地回答。妈妈会意地瞥了女儿一眼,没有深究。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劝女儿改穿那件红色的衬衫为好。“妈妈!我到朱老师家去玩,穿哪一件都一样!”杨芸不耐烦地喊道。尽管昨天朱芬一再叮咛:十点半,无论如何准时到。可是十点三刻,杨芸才出门。半路上,杨芸和朱芬几乎撞了个满怀。那天,朱芬忙的不亦乐乎,一清早就去市场采购。她丈夫老张则奉命打扫房间。采购回来,朱芬张罗菜肴,老张则奉命帮忙。不帮倒好,越帮越忙。十点,周冰准时到达。夫妻俩又忙着招待。到了十点三刻,杨芸还不见影子,这可急坏了朱芬。她扔下锅铲,嘱咐了老张几句,直奔杨芸家而来。“人家可早来了!”朱芬见面就说。“快,快,快去!”“芬姐,杨芸犹豫地说,多难为情呀……”“你真是!有我在,怕什么!”朱芬不容分辨,拉起杨芸就走。一进门,老张就起身相迎:“小杨,你可让我们等坏啦!——牛牛,你看谁来了?”4“杨阿姨!”一个三周岁的小男孩亲热了叫了一声,跑到杨芸跟前。“牛牛乖!”说着,摸出一块巧克力糖,塞在他手中。“牛牛,快谢谢杨阿姨!”朱芬一面说,一面接过孩子。杨芸这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一个穿了一套不大合身的崭新中山装,形容消瘦的陌生人。老张转身对陌生人说:“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爱人的好朋友杨芸同志。”陌生人拘谨地伸出了手:“周冰。”“我们物理系的才子!”老张洋洋得意地说。“等一会儿我让你参观他发表在《理论物理》上的大作。”这对周冰似乎十分意外。他显得有点儿惊慌失措。杨芸也觉得有些尴尬。“你这个人!还不快请客人坐下!”“对,对,先请坐,先请坐。”老张连声应诺。趁着沏茶的机会,朱芬在丈夫耳边叮嘱道:“别老谈那篇东西,我看周冰怪窘的。”老张不以为然,张口要反驳。朱芬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把他反驳的勇气打掉了。朱芬一回厨房,可难坏了老张。他本来打算先出那张王牌,再搬出他准备已久的长篇大论,如今夫人的禁令在此,不敢违抗。怎么办呢?只好借助经典式的开场白:“今天的天气,哈,哈,哈。”但是,杨芸却搂着牛牛,一面偷觑着周冰,一面饶有兴味地在等待。那位周冰似乎也在等待,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老张“哈哈”了一通之后,黔驴技穷。他拼命地向周冰递眼色,让他说话。不幸的是,周冰无法理解他的意图。“要命,真要命!”老张想。无可奈何,只得再“哈、哈”一通。杨芸对这一再重复的“哈、哈”,开始有点纳闷。但她是姑娘,她腼腆,她只能一再亲牛牛的小脸。“周冰这家伙真成问题!他到反成了观众!从来没见过这号人!”老张心里叫屈,脸上在笑。他只好请杨芸吃糖。“杨阿姨!你吃糖!”小牛牛从盘子里抓起一块高价糖,使劲往杨芸的嘴里塞。“阿姨吃,阿姨吃。”杨芸微笑着说,又亲了亲牛牛胖乎乎的小脸。杨芸至少化了十秒种,才剥掉糖纸。“小周,你别客气。”老张剥了一块,送到周冰面前。周冰慌张地站起来,又坐下了。“唉!”老张不由得喟然长叹。说实在的,他对自己的高论得不到发挥,深感遗憾。他原本打算在高论的结尾,预先享受一番他和周冰合作的那篇论文有朝一日发表时的乐趣。“朱芬这个人真是多管闲事!”他想,讲讲有什么关系!”他毅然决然地起身去取那本《理论物理》,走到书架跟前,他胆怯了!“天啊,真比当年我跟牛牛的妈妈认识还别扭,他暗自喊道,陡然转了个九十度,几步就冲进了厨房。“你还有什么事情?我来干。你去招待,我吃不消了!”“真是白活了三十几年,招待客人都不会,算了,算了,开饭吧!”朱芬回答道5饭后,朱芬宣布已买好西湖剧场两点二十分的电影票——进了剧场,杨芸才知道,朱芬一家的座位跟她和周冰的不在一起。散场后,朱芬一家无影无踪。周冰彬彬有礼建议送杨芸回家。杨芸微微点了点头。一路上,杨芸目不斜视。周冰走在一旁,中间至少相矩一尺。周冰说话不多。他没有按照常规,调查她的履历。他只是问了问她的工作与爱好。周冰一直送到她家附近。分手的时候,周冰说:“假若你下星期有空,早上九点我在西湖公园门口等你。”“好。
本文标题:初恋的回声-余易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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