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时语义角度看“条命”、“条新闻”的搭配原因-Na

报告人：郭诗玲QUEKSEELING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e-mail]报告时间：二零一零年五月廿一日，早上十一时零五分至十一时二十分会议名称：第十一届汉语词汇语义学研讨会（THE11THCHINESELEXICALSEMANTICSWORKSHOP）会议地点：苏州大学学术报告厅1从历时语义角度看“条+命”、“条+新闻”的搭配原因条条报告大纲1前言1.1“条”在先秦时代的语义1.2“条”量词资格的出现2“条+命”组合的形成2.1“条+命类名词”2.2“条+汉子类名词”2.3从词汇角度看古代人对身体形状的认知2.4“条+命”的搭配解释3“条+新闻”组合的形成3.1“分类量词+新闻”3.2“分类量词+简帛类名词”3.3“条+新闻”的搭配解释4结语21前言有趣的搭配现象：“条+命”、“条+新闻”•“条”一般而言是用以划分长条状范畴的分类量词，为何其能搭配无实体名词如“命”、“新闻”？•汉语普通话使用者是否认为“命”、“新闻”是长条状的？学者们曾给出搭配解释，但是这些解释贯彻“大胆假设”，缺乏“小心求证”，颇为可惜•此问题有助于我们探讨分类量词的语义问题与人类认知课题，值得深究；•因此，本研究尝试通过历时文献查证的办法，检验历来学者对“条+命”和“条+新闻”的搭配解释，试图补上“小心求证”的研究过程。31.1“条”在先秦时代的语义4•汉代许慎《说文解字》：“条，小枝也。”•以下是据我们查找的先秦资料中（1）的“条”的义项：1树枝：“蚕月条桑，取彼斧斨。”《诗经·豳风·七月》2时间长：“有女仳离，条其歗矣。”《诗经·王风·中谷有蓷》（条：长。条啸，即长啸，长长的嘘气出声。）3修长：“厥土黑坟，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尚书·夏书·禹贡》4层次/秩序/条理：“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尚书·商书·盘庚上》5东北方的：“其南有谷焉，曰中谷，条风自是出。”《山海经·南山经卷一》（条：条治。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指条治万物而出之）6姓：“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春秋左传·定公（元年～十五年）》7地名：“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尚书·商书·汤誓》8水名：“条菅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长泽。”《山海经·北山经卷三》（条菅：古代水名）9山名：“又南三百里，曰番条之山，无草木，多沙。”《山海经·东山经卷四》（番条：古代山名）10借字：1）“搯”，即山楸树：“终南何有？有条有梅。”《诗经·秦风·终南》2）“涤”：“感条畅之气而灭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贱之也。”《礼记·乐记第十九》（条畅：涤荡）3）“绦”（用丝线编织成的圆的或扁平的带子，可以镶衣服、枕头、窗帘等的边）：“革路，龙勒，条缨五就，建大白，以即戎，以封四卫。”《周礼·春官宗伯第三》•“条”在先秦时代尚未具有量词资格；•“条”从本义出发后有两个引申方向：1）“长”，人们对“树枝”的关注点在于其长度，故引申指“时间长”和“修长”；2）“分项”，人们对“树枝”的关注点在于其作为树的分支，故引申指“层次/秩序/条理”。（1）资料包括《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公羊传》、《榖梁传》、《论语》、《孟子》、《楚辞》、《山海经》、《管子》、《庄子》、《韩非子》。1.2“条”量词资格的出现（1/2）•王力（2004：278）：唐代，可能先用于树木方面，如“杨柳千条花欲绽”（沈佺期诗）、“风折垂杨定几条”（高启诗）。这里的“条”也可能是原义。后来用途扩大了，细长、狭长（或长）的东西一般都可以称“条”。•刘世儒（1965：101）：“条”从本义“树枝”引申一步用为“集体量词”（举的例子为“皇后东面，躬桑，采三条”《宋书·礼志》），再引申一步泛用于一切条状之物，发展至此方算具备量词资格，认为王力举出的唐诗例子与“绳万条”都“不合事实”。•孟繁杰（2008：35）：具备量词语义与语法资格的“条”最先并不是与树木搭配。5经过我们查找，确实如孟所言，其先是与刑法类、道路类、绳子类、衣服类搭配：“又读五条诏书敕，读毕，罢遣，敕曰……”《汉旧仪》“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律、令烦多。”《汉书·刑法志》“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汉书·王莽传》“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汉书·地理志》“披三条之广路，立十二之通门”〈西都赋〉“纮一条属两端于武，缫不言皆，有不皆者，此为衮衣之冕。”《周礼·弁师》（郑玄注）（纮：古代帽子上的带子，用来把帽子系在头上）“条属者通屈一条绳，若布为武，垂下为缨。”《礼记·杂记》（郑玄注）“谨上襚三十五条”《西京杂记》（襚：赠送的衣服）“条”至迟在东汉早期已具备量词资格（《汉旧仪》由东汉早期学者卫宏所著）量词“条”与非实体名词（如“敕”、“刑”、“法”）的搭配早已出现•当某个词开始具备量词资格时，搭配对象并不一定从本义（如“条”本义“树枝”）出发，从引申义（如“条”的引申义“层次/秩序/条理”）始而搭配名词也是可能的。61.2“条”量词资格的出现（2/2）2“条+命”组合的形成两种搭配解释：1）“道路说”•张敏（2006：38）：“（条用来）计量‘人命’，是将人生比作生命旅程，旅程的路线是长条形的可弯曲的”；•周伊（2008：281）：“人的生命就好像是一段旅程，有起点也有终点，正向我们所走的道路一样，因此，计量道路的‘条’也被用来计量‘人命’”。2）“人体说”•戴浩一和王连清（1990：42）：“（人命）自然而然与人的长状身体联系”；•朱晓军（2006：31）：“当我们说‘一条汉子’或‘一条命’时，实际上是把人这个生命看作世间的一个生物，躺平来看，也是一种‘长形物’”。以下将通过历时方式看“条+命”和其他相关的组合，以确定“人体说”这种解释的可确认程度。72.1“条+命类名词”在早期文献，“命”绝大多数指“命令”、“天命”，少数则指人的“性命”（“寿命”），如：“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论语·雍也第六》•“性命”的概念至迟在春秋已出现；“条”至迟在东汉早期开始被用为量词。“条+命”的搭配：•《京本通俗小说》：“这回书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错斩崔宁〉（南宋话本）（《京本通俗小说》现存十卷九篇话本小说，由缪荃孙于1915年刊印。原书不知何人所编，卷数、篇数均不详。据缪氏跋语称，该书是他发现的元人写本。有学者认为此书抄自《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窜易词句，改题篇目，乃缪荃孙伪造）；•《清平山堂话本》：“寻条绳儿只一吊，这条性命同他要!”〈快嘴李翠莲记〉（南宋话本）“我陈商这条性命都在干娘身上。”《喻世明言·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元话本）•如果因为话本的传抄性质不足以说明“条+命”出现的时间，那么我们起码能确定“条+命类名词”的例子到了明代就已大批出现，文献如《三宝太监西洋记》、《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今古奇观》、《喻世明言》、《水浒全传》等均有记载，如：“众匠人接着这个一条的命。”《三宝太监西洋记》“这条性命，一大半是阎王家的了。”《初刻拍案惊奇》“只是送你一条性命也是罪过。”《今古奇观》82.2“条+汉子类名词”量词“条”并不与“人”结合，仅与“人”的下位词“汉子”结合：•“三条好汉、三条朴刀，唬得五个人顶门上荡了三魂，脚板下走了七魄……”《警世通言·万秀娘仇报山亭儿》（南宋话本）•“咳，正是一条好汉。这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天子百灵咸助，将军八面威风。”《朴通事》•“（俫打手势科）（正末云）是一条大汉，拽起衣服，扯出刀来杀了你父亲，丢在井里。”《包待制智勘后庭花》同样的，因话本流传时间的不可靠性，若不看首个例子，那么“条+汉子类名词”应至迟在元代出现：•《朴通事》是元末明初时专供朝鲜人学汉语的课本，以当时的北京话为标准音而编写；•《包待制智勘后庭花》则是元代郑廷玉所作的杂剧•两者均是可信语料。“条+汉子类名词”也是到了明代才大批出现，如：•“船上共有五条好汉在上，两船上一般咳嗽相应。”《喻世明言·临安里钱婆留发迹》•“那人见了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水浒全传》92.3从词汇角度看古代人对身体形状的认知•语言可反映思维，从词汇本身可看出人们的认知。以下几个词和词组能反映古代人们认为人的身体是长形的：10古代反映人身是长形的词和词组例子身长“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庄子·杂篇·盗跖第二十九》[战国]长身“吾见其孙，白而长身”《唐正议大夫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唐]赤条条“直须是通身赤条条地不挂寸丝始得。”《佛语录·古尊宿语录》[南宋]“一个高卓上脱下衣裳，赤条条的仰白着卧”《朴通事》[元]苗条“妖娆，满面儿扑堆着俏；苗条，一团儿衠是娇”《西厢记》[元杂剧]长汉“酒家道：‘你这条长汉，倘或醉倒了时，怎扶的你住？’”《水浒全传》[明]细条身子“爬进墙去，却见个细条身子的与花蝶动手，是我跳下墙去帮助。”《七侠五义》[清]长条身材“长条身材，瓜子脸儿，别有一种旖旎动人的姿态。”《九尾龟》[清]代词/数词+条+身子“我才得腾出这条身子来。”《侠女奇缘》[清]代词/数词+条+影子“只见有一条影，往前边去了。”《续济公传》[清]“一条人影噗的穿将进来。”《九尾龟》[清]2.4“条+命”的搭配解释以上我们历时考究“人体说”的相关语料后，得出以下历时过程（括号内的朝代是我们所能找到的其出现在文献的最早时间，即便不是最早也属至迟时间）：“身长”（战国）“长身”（唐）“赤条条”（南宋）“苗条”、“条+汉子类名词”（元）“条+命类名词”（明）“长条身材”、“细条身子”、“条+身子”、“条+影子”（清）•表形状量词“条”与“命类名词”的搭配：“条+汉子类名词”经过譬喻引申（“metaphoricalextension”，戴浩一等语）至“条+命类名词”，沿用“汉子”的量词“条”；•“条+汉子类名词”：在“身长”、“长身”、“赤条条”这些词/词组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搭配；•人们先认为身体是长条状的，进而认为人是长条状的，再进而通过譬喻引申，认为无形状的“命”与“人”的关系密不可分（古代“条+命”的记录均指“人”的生命），因此也将“命”认知为长条状的了。————〉“人体说”合理！“道路说”（即人的生命就像是一段旅程的说法）：成立的可能性较低1）从历时角度看，此种说法并不具备足以让人信服的历时解释；2）难以解释为何“命”不能同其他如“段”、“支”等也适用于旅程/路线的量词搭配。113“条+新闻”组合的形成四种搭配解释：1）“语流串/文字链说”•张敏（2006：38）：“用口语传达信息时，新闻、建议、广告等被感知为一条线性的语流串，用书面语传递时则表现为文字链，而由于纸张篇幅的限制，文字链常常需要另起行的，这就体现了可弯曲的特性。”；•唐苗（2007：562）：“这类抽象事物如果是口头表述，则语音连续不断，如果是笔头表达，则文字也呈线性排列，因此仍然可以用量词‘条’计量”；2）“电线/光缆线说”•张敏（1998）：人们的观念中，新闻传播的主要载体是电线、光缆线，这些都是细长形的实体，所以“一条新闻”涉及到通讯的“导管隐喻”；3）“直写说”•戴浩一等（1990：42）：与古代人直写新闻、法律文件、合同、意见等的传统有关，并认为多数以普通话为母语的说话人至今仍能联想到这种历史经验；4）“简帛说”•龙涛（2004）：古代建议之类的东西是写在竹简或书帛上的，而竹简和书帛是长形物体，与铁路、街这样的长形物体的图式相同。以下我们同样采用历时方法验证“简帛说”的可能性。123.1“分类量词+新闻”（1/2）13“新闻”这个词至迟已在南朝出现：•“於是圣道弥纶，天运远被，玄化东流，以慈系世，仁众生民，黩所先习，欣所新闻，革面从和，精义复兴。”朱昭之〈与顾欢书难夷夏论〉[南朝刘宋]见（[清]严可均辑《全宋书》）•此处“新闻”与“先习”相对，呈反义关系，“先习”指的是“先前的习惯/学习过的知识”，“新闻”则指的是“新知识”。•“新闻”这个词在古代的义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