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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明:“文革”抄家最凶时母亲说的两个字(“归来”这部影片,陈道明以他的亲身经历才把人拉回到那个不堪回首时代,那种恐慌,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那种绝望,整天拉着窗帘,晚上不敢开灯,听到剧烈打门声和红卫兵的吼声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见。一张报纸有像片有红字母亲吓的不知放在哪!直到运动过去了看见戴红箍的还心有余悸。“愈合”这是一个太伟大的词,要做到太难了!)主题:Fw:陈道明:“文革”抄家最凶时母亲说的两个字对我们来讲,绝对不能忽略《陆犯焉识》这部小说第一页的第一句话:据说那片大草地上的马群曾经是自由的。黄羊也是自由的。狼们妄想了千万年,都没有剥夺它们的自由。小说相当于《归来》有一个一共500页纸的小传,我们只演它的460页之后,但小说的每一句话对我们都有用。电影和小说精神上是一致的:一个知识分子的坚持,一个普通妇女的坚守。不是在控诉,没有怨言。这是一个愈合的故事,愈合历史给我们留下的斑斑伤痕。从小处说,是纪念我的父亲;往大里讲,是致敬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陈道明张艺谋看美剧《纸牌屋》,是陈道明推荐的,推荐并不是因为有多好——甚至他觉得第二季剧情“有点离谱”,推荐是因为他觉得这可能是故事的另外一种拍法。和《纸牌屋》的主演凯文·史派西一样,陈道明也是舞台剧出身,无论面对影视作品的镜头,还是面对南方周末的采访镜头,陈道明都保持着自己的舞台节奏,这是一种难以攻破的气场。影片《归来》,是陈道明和张艺谋的第二次合作,上一次是《英雄》——被认为开启了中国大片时代的标志性电影。也是从那部影片起,人们开始用另一种姿势“批判张艺谋”。“批评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个好的批评家,他笔尖的酸刻和温度任何人都能够体会到。但是你现在上网,看到的那些留言,但凡不合他心意的人与事,不管与他有没有关系,真是如有杀父之仇一样。”陈道明一直对南方周末记者强调一个词的重要:愈合。“明明知道这个东西坏了,一点一点粘接它,愈合它,这会产生感动。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需要这个。”今天的陈道明,受到两个人影响:一位是他父亲,一位是钱锺书。1989年,陈道明面临两个选择:拍《围城》,还是做《正大综艺》的主持人:“《正大综艺》第一期找的就是我,那是我第一次面临职业选择。按理说那个节目利益大,知名度也大。”众所周知,陈道明选了《围城》,此后也从未涉足过电视节目;姜昆做了《正大综艺》第一期的主持人,这个节目后来捧红了杨澜。1990年代演完“方鸿渐”,陈道明处于浮躁之中,他去钱锺书家三次,至今记得钱家惟一响的东西就是药罐子,在钱家能闻到的是书香。他感觉到,在文化面前自己“什么也不是”。有一段时间,知识分子在中国“也不是什么”。陈道明的父亲陈宗宽,一位典型的知识分子,毕业于燕京大学,后来一直在天津医科大学教英文,然后运动、牛棚、五七干校……和所有中国知识分子一样,经历过“文革”的这些“标准程序”:“我很清楚地记得,‘文革‘抄家最凶的时候,晚上十点,‘哐、哐、哐’我们家大门响,就听见我母亲说了两个字:‘来了。’你知道他们每天在等待什么吗?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被剃成阴阳头了,你们家所有的东西就从窗户扔到马路上了。”陆焉识是和陈道明距离最近的人物:“我看到我父亲的那一声叹息、那种发呆、那种回来的紧张、那种待人的惶恐……”他给陆焉识画的第一幅画,就是类似父亲的脸——戴着同样的眼镜。“没有怨言、没有回忆、没有控诉。陆焉识和冯婉瑜一直在愈合,愈合历史上给我们留下的斑斑伤痕。”陈道明说,《归来》能和观众“说点事儿”。“我经常能看到‘仇恨’”南方周末:我们从“批判张艺谋”开始。陈道明:张艺谋一定也有不好的片子,我就在咱们《南方周末》上说过,我说逼着张艺谋都去拍“三枪”了。我也觉得他不应该拍出这样的电影,但是我不觉得该让他如临重锤。我们的社会确实宽容度不够,所谓的尖锐和犀利,往往是基于生理的释放,不太考虑释放完了以后的结果是什么。南方周末:不是改变吗?陈道明:有的是不改变,有的是更差。我陈道明演了很多差片子,说实在很差,并不是我不用心,也不是我用功,创作作品有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觉得这个片子不应该这么差,但它就是这么差。南方周末:为什么“就是这么差”?陈道明:我归结为能力。第一不能赖编剧,第二不能赖导演,第三不能赖团队,就是你自己解读人物的能力不行。你有没有解读这个人物的本事,包括体现人物的能力。作家写文章,也不能说字字珠玑,谁都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态度,看待一个事情的态度要大于他所谓的能力。我们太结果论了,说这个片子不好,这个人就是王八蛋了,这个人就是无能了,这个人就阳痿,谁又敢说自己在行业中,事事是光彩,件件是标准呢?我首先看他执行这个片子当中是不是认真了。如果他根本是在玩忽职业,开骂,一点问题没有;如果他很认真、很用心,但是效果不好,我们是不是该采取另外的方法呢?南方周末:比如什么方法?陈道明:讨论式的、提醒式的。现在我经常能看到的是“仇恨”。对于一个作品,批评一点问题都没有,一个好的批评家,他笔尖的酸刻和温度任何人都能体会到。但是你现在上网,看到那些留言,但凡不合他心意的人与事,不管与他有没有关系,真是如有杀父之仇一样。我特别奇怪,这些人的戾气从哪儿来?而且挥之不去,互相感染着,激发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拍一个坏片子,对我们演员来讲,对一个导演来讲,都是有职业代价的。你拍了一个坏片子,下次请你的时候人就含糊了,说给你投资8000万,人说你有这个能力给我赚回来吗?给你投4000万吧。这都是代价。“来了”,你想吧南方周末:剧本《归来》什么东西打动你?陈道明:原因就两个:我们写知识分子的电影很多,《人到中年》、《太阳女人》……很多很多,包括《芙蓉镇》,但我始终觉得没有一个有典型性的知识分子形象出现。陆焉识是新中国知识分子在运动中比较典型的;另外一个原因,他跟我的生活有相当契合的东西,我的父亲。我看到陆焉识,我给陆焉识画的第一幅画就是……南方周末:一个背影?陈道明:不是,背影是另外一个。我第一幅画是一张脸,像我父亲的脸。陆焉识的造型里,有几副眼镜,我挑了最像我父亲当年戴的一副眼镜。张艺谋在找我之前,我就看过《陆犯焉识》,他一来找我,我就说,那个人物形象我有。南方周末: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画人物的习惯?陈道明:从开始拍戏就有这样的习惯了,这也是我的一个创作习惯,我演的人物,看完剧本的时候,我就会先勾画这个人物的基本轮廓。我觉得这个人物应该穿长衫,这个人物坐的时候是这样的,形体应该是这样的;我演的时候,会复原这个人物的文学形象和我想象中的画面形象,把他们结合起来。这种方法对我很有用。笔最勤的时候是我在学员队里,虽然我只是群众演员,但我会把全剧的角色都画出来,比如说《霓虹灯下的哨兵》,赵大大应该是什么样的,童阿南应该是什么样的,春妮应该是什么样的?特别可惜,那些画现在找不着了。现在画画其实很功利,只是用时才提笔,非常荒芜无力了。南方周末:说说你当时认为的陆焉识,应该是什么样的?陈道明:当时一边讨论剧本我就一边在想,这个人物到底从哪儿入手为上?借用形象、借用细节、借用情绪、借用想象力……在形象和文字中间磨来磨去,琢磨出来一个我想象出来的陆焉识和我父亲的结合体,此乃画中人。我只有通过我经历过的、体会到的,从小记事以来能够想起来的,在各种运动面前我看到我父亲的那一声叹息、那种发呆、那种回来的紧张、那种待人的惶恐……这是谁都不会代我体会的。我创作这个人物的时候心里特别瓷实。陆焉识是我演过的数十个人物中,跟我生活距离最小的,我想起陆焉识,就能想起我的父亲。不管是《围城》也好、《末代皇帝》、《康熙王朝》、顾维钧,角色其实离我生活挺远的。我只能是照猫画虎描着来,唯独这个人物是我可以体验着来。满目皆是陆焉识。从小处说,是纪念我的父亲;往大里讲,是致敬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这都是通的。这个人物我没有觉得在创作上给我造成剥离感,没有距离。一部电影不可能去还原历史、解读历史、认定历史,但一个电影可以记录历史当中典型且永恒的一瞬。南方周末:你父亲的命运如何?陈道明:还算庆幸,起伏不算很大。我父亲的经历也蛮丰富的,还是我父亲相对老实吧。命运多舛有时候跟自己的性格有关,他还好,起伏属于丘陵式的,不像陆焉识是悬崖式的。我父亲的焦虑、恐慌可能大于苦难,没有太多具体的非常苦难的过程,当然,“五七”干校、牛棚,这是很正常的。南方周末:焦虑和恐惧大于苦难,怎么理解?陈道明: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你不焦虑吗?你一听见敲门,是不是抄家来了,你不恐惧吗?我很清楚地记得,“文革”抄家最凶的时候,晚上十点,那时候睡觉睡得早,“哐、哐、哐”我们家大门响,就听见我们母亲说了两个字:“来了。”这个“来了”,你想吧,正是抄家开始的时候,就说了两个字“来了”。你知道他们每天在等待什么吗?不定什么时候你就会被剃成阴阳头了,你们家所有的东西就从窗户扔到马路上了。反正我把苦难当经历,把经历当财富了。这是我们转换基因的一个最好方法。把历史的伤痕一点一点地愈合,这里头有悲悯的东西,观众明明知道它愈合不了,这个人还在愈合。这个电影你不能很概念地去给它扣一个什么样类型的电影,但希望从此你对张艺谋电影的看法能有所改变。“一个知识分子对历史的大度”南方周末:《归来》的开篇,是那个特定年代里,亲人的背叛和出卖,但是几笔带过。陈道明:背叛和出卖,只是情节的增递,情感的一个交织,它形成不了一个层面。我也跟导演讨论过,我们到底拍一个什么样的电影?每个电影都期待感动别人,其实感动是一个最终的结果,感动的目的是想改变别人,改变别人的思维方式,改变别人的情感状态,改变别人的人物关系。比如说看完电影出去,对别人好了,对别人善良了,哪怕是一时的,也都算改变。我跟导演说,所谓的眼泪有三种:第一种叫喜极而泣,我们就不要做这个梦了,现在中国电影从剧本到演员,一直到导演都没有这个能力,我不是妄自菲薄,做不到喜极而泣,太高级了;第二种叫伤心的眼泪,比如说《苦菜花》那种,特别惨,把挺好的东西弄碎了,哭啊,伤心啊;还有一种叫愈合,叫感动,明明知道这个东西坏了,一点一点在粘接它,在愈合它。这种会产生感动,也是眼泪,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社会需要这个。南方周末:而不是告诉大家,这个东西是怎么被砸的?陈道明:告诉别人一个东西砸了、坏了,很简单;但是我们把别人砸了的东西,缝上,把它愈合好,这很难,也很伟大。陆焉识和冯婉瑜一直在愈合,愈合历史给我们留下的斑斑伤痕,这是陆焉识最大的坚持。我们这个电影没有怨言、没有回忆、没有控诉。有场戏,女儿跟我说:爸,是我告发的你。我当时就琢磨这个应该怎么表演。按通常的表演,会很丰富:这是一个很大的事件性事实,女儿终于跟我说我有罪了,是我出卖你了。但我跟导演商量,我说我什么都不想演,你不要给我脸,你拍我的背影就行了。最后这个镜头就是我的侧后背,她跟我说完了这件事后,我稍稍一扭头,这事我知道,很平淡。任何表演都没有,这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对于过去历史的大度。还有一个细节,我去我的同学家,去找大卫的照片,他的太太告诉我,大卫自杀了。按照一般的状态就是:“啊,自杀了?”会突然间很悲天悯人的那么一种状态。我的处理就是:“哦。”完了,连头都没抬,都没看对方一眼。为什么我这么处理?陆焉识见过太多的死人了。他已经是“曾经沧海”的一个人了,他到底怎么表现这个?我用的是减法,陆焉识只考虑明天该怎么办,昨天的事情一概不记得。南方周末:忘了昨天?陈道明:过去说张艺谋的电影,或者我们很多在国外得奖的电影都是靠抖弄自己的破烂,抖弄自己家里那些三寸金莲,来博得外国观众,这个电影——不是!这个电影表现了一个知识分子在坚持,表现了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在坚守。在任何国度、在任何制度下,他们都是伟大的先辈。有些文章说,张艺谋又拍过去的电影,其实这个电影根本不是。完全不是在控诉,连怨言都没有。你看陆焉识念信,我为什么这么处理?很美!我一点没处理他是苦的,而是很平淡的,我近乎于播音速度来处理这段戏。什么叫播音速度?就是理性速度。我觉得我们这个戏的创作,累就累在这些细节上。“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沉重了?”南方周末:有一场比较激烈的戏,当你终于知道,谁害了冯婉瑜,你去他家找他,身后拿一个锅铲。陈道明:知识分子的懦弱,还是心灵上的那种。不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